2016年1月，東田時尚在新三板上市了。這真是個姍姍來遲的喜事。
總之，喜事當頭，李東田並無狂喜。
和5年前相比，李東田沒怎麼變。他臉上還是一根皺紋也沒有，看不出化妝還是沒化妝，還是喜歡穿黑色的衣服，還是愛說愛笑，還是笑起來露出前排的虎牙。
不過，他身上有些東西，讓人感覺他經歷過什麼，變了。
他自己說：“這5年，我得到最後的建議就是，凡事不能急。”
上一次見到李東田還是2009年。
當時，這被普遍認為是一樁尚未得到驗證的好買賣。沒人覺得美容美髮這件事可以和資本結合。在全世界，也沒有美髮公司獨立上市的個案。不過，李東田躊躇滿志，他不但得到了汪潮湧的信任，那之後不到一年，紅杉資本沈南鵬又投資了他的第二輪。要知道，這十年來，中國互聯網超過一半的上市項目都和這個人有關。
我一直記得，那時候，李東田穿著一件哈利波特的黑披風，坐在建外SOHO髮廊樓上的咖啡廳裡和我聊天。他習慣了和媒體打交道，所以很放鬆，也很熟練，笑容可掬。他講不出什麼商業模式的大道理，但也不怵。
我已經忘了當時他聊了什麼，但總歸不過是那麼幾個話題。
李東田的成長史耐人尋味。一個北京高級知識分子家庭的小孩，在大院裡長大的男生，竟然進入了一個被偏見籠罩的行業，並且以一己之力推動了行業的進步，使之獲得了相當程度的尊嚴和持續性。
這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在中國，美容美髮原本被認為是“賤業”，從業人員素質不高，而且行業分散，管理水平低。如果李東田是一個沒有夢想的人，他大可以享用自己已經到手的名聲，不必大費周章做這做那。他已經是中國知名度最高的造型師了，還是中國最有權力和影響力的造型經紀機構的創始人，他何苦？他到底想幹嘛？
至少在兩個關鍵時刻，李東田都表現出了一位商業領袖必須具備的視野、遠見和企圖心。
1999年回國創業的時候，他就想創立中國第一家造型及經紀公司。他找到了兩位合作伙伴，對方勉強聽懂了他從美國帶回來的新詞兒——“造型”。不過，他們很快產生了分歧。
當時，李東田把髮廊開設在建國門一棟寫字樓的9層，根本不臨街。這還不說，他經常把自己簽下的造型師派出去拍雜誌，接的都是不賺錢的活兒。有一次，合夥人急了，說，你怎麼老把髮型師派出去，又掙不著什麼錢，我們得掙房租啊。
當時，很多人不明白，在印刷精美的時尚雜誌上印一個小小的“東田造型”到底有何意義。但李東田有他的主意，他說：“這個出現一次肯定不值錢，但出現成千上萬次的時候，就是一個品牌效應。積少成多，只要堅持住，一定會有人注意到。”
這是李東田難能可貴之處。上世紀九十年代，中國遍地髮型屋，但髮型師基本是小作坊模式，賺多少是多少，賺高興了門一關出去玩都有可能。在一個連職業意識都不夠完善的行業裡，他能夠在不確定的環境裡堅持一種品牌意識，這是他能夠把東田造型從美容美髮行業帶入時尚行業，從而獲得溢價的關鍵。
李東田喜歡王家衛的《一代宗師》，尤其喜歡裡面宮老爺和梁朝偉對決的那場戲。宮老爺一代宗師，掰餅輸給了後輩，忍不住嘆氣，說，沒想到沒輸在功夫，輸在了想法。李東田好幾次給我背誦這句臺詞：“想法。很多東西的關鍵就在一個想法。”
上次見到李東田的時候，他剛剛開完公司的十週年派對。那是一次在銀泰中心的宴會廳裡通宵狂歡的大聚會，全中國幾乎叫得上名字的明星名流都來了，衣香鬢影，蓬蓽生輝。李東田穿著一條蘇格蘭裙子，像蝴蝶一樣從這裡飛到那裡，盡情享受他的十年所得。
這是李東田的另外一個秘密。在東田造型的第一個十年，他利用雜誌、電影、電視的全媒體渠道，接觸到了全中國所有知名的、不知名的、即將知名的娛樂名人。通俗點說，他享受了中國最早期粉絲經濟的渠道紅利。等到范冰冰、章子怡和黃曉明們大紅大紫的時候，都成了東田造型的借勢機會和免費廣告。
曾經有人感到好奇，又略帶不忿——你看李東田，他和任何一個明星合影，永遠都笑的是同一個表情，為什麼是他？憑什麼是他？
李東田坐在自己的餐廳裡，他喝了一點紅酒，激動起來。
“你知道嗎？”他說，“為什麼我能跟那麼多明星做朋友？為什麼我老跟他們在一起他們也不煩？我在這個圈子20多年，我見過太多風口浪尖上的人了，我知道太多秘密了，很多人就是我親眼看著起來的。到頭來，再紅的明星也得吃飯，也會感冒，又怎麼樣呢？我知道的秘密，我從來不會說，人家都知道，（告訴）東田沒事兒。他們認我，因為我心裡乾淨。”
李東田喜歡熱鬧，他甚至對於熱鬧有種依賴。這家有鮮花和白色護壁板的餐廳，幾乎就是李東田的私人會所。他幾乎從不扎堆創業圈的論壇，因為他在這裡就能夠見到所有對他有用的人。就在剛剛，陳歐來找她吃飯談合作。陳歐聊了一通網絡直播和網紅，李東田則又連開玩笑帶半認真地推銷了一遍自己新推出的口紅和眼鏡。
小時候，李東田不是這樣的。他的爸爸是研究雷達技術的，媽媽和姐姐都是工程師，哥哥是律師。他的童年和青春期談不上有多內向，但也絕不是如魚得水的孩子。他不穿板兒綠板兒藍的褲子，穿大喇叭褲，有時候推個兩邊寸的頭髮，有時候又留長頭髮。他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穿衣打扮就是最現成和偷懶的辦法。
應該說，原生家庭和童年生活給了李東田某種生活的底色。很多年前，他把長頭髮剪了，結果他的工程師爸爸跟他說，你留長髮藝術氣息比較濃。“當時我覺得被理解了。”又過了很多年，他的工程師媽媽去世了，她留給兒子的話是：“你去過想要的生活，要過得開心。”
李東田是個幸運兒。作為一個1972年出生的中國人，他自由的天性得到了幾乎最大程度的保護。等到他26歲的時候，遊歷到了紐約，他能夠第一時間感受新世界，第一時間捕捉到新機會，並且就敢第一時間下手自己幹。一年之後，他回到北京，創辦了東田造型。
實際上，東田造型的另外一個關鍵時刻就在它最風光最快活的時刻。2009年，這家公司大搞派對，慶祝十歲生日。但背後，李東田非常嚴肅地在和他的總經理討論未來。
“馬上明年就10年了，這10年我們要怎麼做？現在我們能養活自己，都挺好的，但未來怎麼辦？再下一個10年，必須要完成另外一個思路。如果說我們下一個10年還跟過去10年一樣，攢點錢開個店，那我們也就這樣了。但是呢，我們過去10年積累的，是所有同行無法積累的東西，我們必須要利用這個東西，邁向另一個臺階。而且不能以前那樣小打小鬧速度慢。但是速度快呢，需要更大的資金，這個資金從哪兒來。然後我說，如果未來我們考慮，進入資本運作的方式。”
以李東田的成就和影響力，他很快拿到了第一筆投資。不過，拿了錢到底要幹什麼呢？一個是為服務的進一步擴張搭好架子，做一系列的標準化、正規化的管理升級。另外一個，就是把東田造型從高端市場拓展到中端的大眾市場。我還記得，他說，要在兩三年之內把二線品牌DT造型開遍全國，開個300家。
我不是財經專家，但也忍不住為他捏把汗。他老愛提ARMANI，因為這個奢侈品牌不但有一線品牌，還有二線品牌和運動品牌。他希望模仿自己的偶像，做品牌延伸。不過，ARMANI做品牌延展花了十幾年，他的計劃卻是3年。我不知道他是真的自信滿滿，還是受了投資人的“蠱惑”。
後來幾年，果然聽到一些“壞消息”。躊躇滿志的DT計劃遭遇了困境。因為一線城市的高端客戶和二三線城市的白領客戶需求不同，在快速擴張的過程中也出現了管理和人才儲備的問題，不出兩年，李東田決定喊停。
全國300家，這事情是再也不提了。實際上，到上市，東田時尚也不過在全國有55家髮廊門店。
另外，根據東田呈遞的《公開轉讓說明書》，2014 年東田造型收入 2.39 億元，其中美髮與化妝收入超過 1.8 億元，佔全年收入的 75.08%。而其他專業攝影、運動健身和造型經紀三塊延伸業務，加在一起只佔比24.92%。
這也說明，在中國做品牌延伸之難。不僅從高端到中低端難，從美容美髮領域到看似關聯的健身、攝影和經紀業務，要一起做大，也難。
難怪李東田說，凡事不能急。
不過，李東田絕非輕易放棄之人。他有他的目標：維達沙宣和英國的國寶設計師PAUL SMITH。
剛入行的時候，曾經有一次特別偶然的機會，李東田被朋友拉去一個飯局，他發現，坐在自己對面的老頭竟然就是久負盛名的髮型大師維達沙宣。“他非常優雅，溫和，對誰都微笑。”那時候，李東田應該還是個處處要起範兒、要炫酷的慘綠少年。
很多年後，李東田少年成名，去了趟倫敦。他在PAUL SMITH的店鋪裡遇到了設計師本人。設計師並不知道他是誰，但是極其紳士地帶著他參觀店鋪，介紹貨品，幫他挑選。一般人很難想象，一個成名多年的大牌設計師，竟然還會做一個專櫃服務員做的事情。
“從此以後，我就下定決心，我要成為他們那樣的人。”
李東田不只要創造美，他還渴望贏得最大的尊敬。他愛看《一代宗師》，隱隱地，他開始拿宗師的標準要求自己了。宗師豈能抱殘守缺、固步自封，一個DT品牌受阻，他要找其他的辦法。
在2012年，東田造型遭遇最大的難題就是規模化。不論是美容美髮，還是造型師經紀、專業攝影，甚至運動健身，都是依賴人來提供服務的行業，但是靠數量上的遞增，不僅成本增加，管理難度增加，也很難達到資本所需要的規模量級。既然跨地域的多品牌擴張意識難以成功，李東田開始動起了做產品的心思。
有一天，李東田注意到《週末畫報》財富版上有一篇7-11的報道。這篇文章分析了便利店的生存之道——讓顧客產生依賴。李東田把這篇文章複印下來，和自己的團隊一起討論：現在，顧客只有來到東田的店裡才能體驗到東田，而且剪頭髮的頻次太低。能不能想辦法讓顧客在家裡也能體驗東田，讓他的生活裡到處都是東田，這樣才能夠提高消費頻次，對東田產生依賴。
2012年，李東田啟動了東田品牌的產品系列，正式從服務供應商向產品供應商拓展。“一開始是洗髮水。化妝需要學習技巧，洗頭髮總不用吧，而且頭髮天天都要洗。還有口紅、假髮和眼鏡，都是一秒鐘就能夠改變人的形象的東西，而且沒有任何難度。”
李東田又花了一些時間向大家介紹他的新產品。整個飯桌變成了他和陳歐交相輝映的微型推銷比賽。陳歐在斯坦福練就他的口才和商品能力，李東田則是在觸碰每個女人的頭髮，說服她們把頭髮剪短的一個又一個艱難的過程裡，學會了做推銷和心理按摩的技巧。
這真是一個叫人開眼界的辯論，難得一見。
——“我說，我要做兩件事，是網絡無法取代的，一個剪頭，一個吃飯。你總得吃吧，張嘴自己吃。”
——“現在吃飯也有外賣了。”（畢竟陳歐是互聯網人）
——“外賣是為了方便，但人吃飯還是以聚會形式的，這你永遠無法替代。你在家叫外賣，是滿足了“餓”，但你出來吃飯，是種social 的感覺。人要面對面，才能更有親切的感覺。頭髮也是，互聯網再厲害，也不能把頭往那一伸….”（李冬天不服輸，他雖然不懂互聯網，但是行家）
——“互聯網的厲害在於名氣….……”
——“名氣是另外一回事，我現在在說事情的本質。”
這兩個人都太聰明瞭，為了避免可能發生的哪怕一丁點不愉快，趕緊把話題繞開，又聊起了網劇和帥哥。不過，等到陳歐告辭，李東田還是願意說一說他對於“事情的本質”的理解，因為這直接關係到過去兩年他沒怎麼做、但是未來5年一定會做的事情——互聯網。
過去兩三年，幾乎所有做美妝、美容、美髮類的O2O互聯網公司，都找過李東田，要求合作。不過，李東田非常謹慎，在大量觀察之後，他拒絕了所有的提議。
“那些上門服務的，聽著挺方便，但我覺得都不方便啊。首先你沒有器材，要帶著所有器材，而且洗頭你撅著洗啊，不舒服。有造型師說，有了O2O就不用開店了。這養活自己可能，形成品牌是不可能的。”
“你得知道做頭髮的本質是什麼，最簡單的，掃頭髮，你聽起來簡單，你做一個試試。你在家裡，頭髮粘的哪都是。而且，做顏色，染燙，都存在氣味汙染問題。家裡要有小孩，更不行。”
不過，李東田只是拒絕O2O，並不拒絕互聯網。他甚至還有點迷戀。最近，有朋友介紹李東田接觸了虛擬現實技術（VR），他很興奮，覺得未來不用出門，只戴一個眼鏡就能上造型課，這簡直太酷了。
“你作為一個leader，要帶領的是上千人的隊伍，你還沒搞明白，就要去和別人談合作，這樣未來有可能會走偏。互聯網很多東西是從理論上說的，落地的時候很多是不太可行的。和互聯網積極對接，引流進來，我覺得這個是合理的，但如果是技術人員一對一服務客人，我覺得這不現實。我希望等一等，看一看，做鋪墊，真實感受到它是什麼。人和人之間打交道的服務，你要把它完全互聯網化，這需要龐大的鋪墊。實體就是最好的鋪墊。如果你有足夠多的全國性的線下實體，你跟任何互聯網公司做，都很容易，馬上可以在當地落地。這對我來說，這就是事情的本質，是互聯網無法代替的。”
李東田樂意談論“事情的本質”，但也言盡於此。對他來說，過去5年吃過的虧，做下的局，等於是打好了一個架子，如今加上更多的資本，是對投資人的交代，也要開始往裡填肉了。
和5年前相比，李東田儼然是個真正的企業家了。他和夥伴談笑風生，又針鋒相對。他拒絕眼前看起來誘人的機會，又思考一個可能更穩妥的計劃。他有過失誤，學了乖，不再想畢其功於一役。他得繼續學習，如何觀察局面，判斷自己的位置，做出更加明智的取捨。當年他為蓋克和王姬化妝，一下子得到了女明星的青睞，那靠的是天賦和本能，如今，他需要修習更多的智慧，以敷更大的使用。
當年，雜誌在拍李東田的時候，把他打扮成哈利波特和彼得潘的樣子。他好熱鬧，孩子氣，神經質，身邊永遠不能沒有人。早年的藝術家式的敏感仍然在他身上留下痕跡了。如今，他每天在辦公室和餐廳會所裡面會朋結友，還是不能自己一個人待著。
以我個人來說，很難想象一個人永遠生活在人群中，那是我所不能夠了解的生活。我問他，會不會有“人群中的孤獨”？
當然有啊，他說。他立刻做出了反應。
“越是像我這種，認識人那麼多，見識各種各樣的事情，越會在某一時刻，你是很孤獨的。人都會對自己有莫名的孤獨感，當我靜下來的時候，可以一天不說話，可以一天抽一包煙，也可以兩天一根也不抽。我也會穿一身睡衣在家裡，也會穿得光鮮亮麗特別炫，穿著裙子，閃光的，都可以。”
幾年前，李東田把家安在了澳洲。他不是經常能夠體會到這種孤獨感，但是最近的一次，就是在澳洲過除夕的時候。一年到頭，他只有這麼一天是隻有自己一個人待著的。
“深夜的時候，我會有莫名的孤獨感，很安靜，我會跟自己聊會兒天，天亮了，就去睡了。”
對話李東田：人生在26歲開竅，改變我的膽怯
雷曉宇：說一件你最近最開心的事情吧。
李東田：過年的時候，我回澳洲，覺得不能老坐著呀，那我說，做餐廳吧。然後瞬間認識了一大批人，設計師、材料專傢什麼的。我還跑建材市場看建材去了呢。
雷曉宇：你閒不下來是吧？
李東田：對。他們說，你不累嗎，待著不是挺好的嗎。
雷曉宇：小時候就這樣嗎？
李東田：（快速）沒有，我小時候不那樣。其實我是學這行之後才開始話多。我初中時候，有小男孩青春期的煩惱，話不多，特感傷的那種人，聽個音樂，看個電影，哭半天。原來我說話都不好意思，做了這行之後，就變了。因為髮型師必須在短時間內讓人明白你想幹嘛。她長頭髮，我說短頭髮好看。多短？不行。我得三言兩語，在很短時間內說服她，而且是陌生人。因為女人，是最不願意讓男人摸頭髮的。你得讓她心甘情願，摸她頭髮，這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雷曉宇：那你是很好的SALES。
李東田：我不僅是sales，我還是很優秀的心理醫生。我得聽很多很多人的秘密。都說娛樂圈是非常複雜的，但大家都說東田沒事。其實我是知道最多的，很多人怎麼起來的，我一清二楚。我只是從來不說而已。別人已經說得天花亂墜的，我都說挺好挺好的。首先我沒什麼攻擊性，也沒有必要說太多，意義不大，那是別人的事，自己事情做好就行。偶爾茶餘飯後說一說，但不能當成習慣去講，那樣你會沒什麼朋友。
雷曉宇：到現在，不管是做造型還是做公司，有那麼一瞬間，曾經讓你厭倦過嗎？
李東田：你這問題特別好。一個人做一件事做了二十多年，大家會覺得這是一件特別枯燥的事情。但我慶幸的是，我現在非但沒有厭倦，反而比當初還要有熱情。這是讓我非常高興的。我有的時候也會疑惑——怎麼比原來還要喜歡呢？
雷曉宇：你沒有陰暗面嗎？難道永遠這麼正能量？
李東田：小時候可能會有吧。剛到美國的時候，覺得自己應該做什麼呢，在美國應該怎麼辦呢。語言不通，什麼也不會，只會剪頭髮，只會化妝，人跟我說什麼都不懂，二傻子似的，有點茫然。
有人說，東田永遠只過26歲生日。為什麼是26呀，其實26歲我剛搬到紐約住。到紐約頭半年，我每天起來去街角買starbucks，超大杯那個，然後去subway買個巨長的三明治，啪啪切四段。我可以每天做同樣的事情，可以每天吃同樣的東西，我也不煩。人覺得你怎麼能忍受呢，你瘋了吧，但是我也不認為有什麼，嚐點新鮮的也行。
雷曉宇：你吃三明治喝星巴克的時候，是已經找到未來的路了？
李東田：沒有，我是在思考這條路。
那時候老下雨，哪兒也去不了，我就坐在starbucks靠窗那兒，我就看外面走的人。我就看著人，我就覺得，我要來紐約生活生活，感覺感覺。但那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幹嘛，後來陸陸續續認識人，他們說你要在紐約生活，你要去見誰誰誰，我說好呀。他們說你要做一個造型，我的造型做得特別好，然後拿給他看。因此認識很多人，很多人欣賞你。我從他那出來，紐約一百多家造型公司，我還沒去完呢，中國一家都沒有。我就想，與其我拿著給人看，不如我回去自己開一個。
我說，如果我做一個專業的髮廊，我還開個班培養人，這不是循環嗎？當我有這個想法的時候，趁著有個假期回來一下。然後跟一朋友說，我們找個地兒吧，想開個造型公司。他說，造型，什麼意思啊。我說造型，就是打造形象，整體的。他們說，哦，行啊。當時沒人做，我說，一定行，就做了。
雷曉宇：你每年過26歲生日，是因為你的人生是在26歲開竅的。
李東田：可以這麼說。26歲我突然認識到我要幹什麼。而且在做這件事之前我沒有任何的想法說——如果這樣做不成怎麼辦。那時候，第一個是年輕，第二個是有勇氣。
雷曉宇：你會不時地懷念那時候的自己吧，充滿勇氣，無所畏懼，對吧？
李東田：我跟你講這個過程的時候，還記得當時那個場景。這個記得對我來說，就像昨天一樣。但時間過得很快，一下子到現在了。但說起勇氣，說起無所畏懼，我現在更增加了。
雷曉宇：你怕老嗎？
李東田：人一定會老。但是我覺得人老了，心態要年輕。我保養得還行。但是我能感覺到年齡確實大了呀，跟年輕人在一起。這個是沒辦法的，但是狀態上，我覺得自己始終像小孩。性格像小孩，會特別搞笑，也會特別嚴肅。其實我挺童真的，沒有什麼歪的邪的。
雷曉宇：作為一個想要產生影響力的人，你會害怕被這個時代遺忘嗎？
李東田：如果你前行的腳步停止了，一定會被時代所遺忘。但你不停止的時候，就不會，你還是時代的一份子嘛。
我目前沒有害怕，但我覺得，你年齡大了，肯定不能老在風口浪尖，肯定會被年輕人取代。所以我有種思維是培養年輕人，這樣讓更年輕的人體會到你的觀點，你的思路，你的美學，扶持一代代成長——這不是挺棒的嗎？
我們上週開會的時候還說，制定方案的時候就考慮90後，不要考慮70後80後，用各種奇思妙想，只針對90後。
年輕人長大一點之後，他內心的激進，會突然遇到——生活的本質是什麼。說大了，是美的生活，但生活的本質還是舒適。再怎麼炫，得到的東西還是非常好吃的飯，好看的衣服，跟有思想的人交流。我以前會覺得，聊什麼能聊一晚上啊，就一杯酒，說一晚上。我以前在美國印象特深刻，一瓶酒，去人家裡聊，誰也不認識，聊半天，離開的時候每個人都會說，oh ,have a great time tonight。我心裡說，這TM什麼great time。
雷曉宇：你希望未來李東田三個字以什麼樣的方式被記住？
李東田： 16年前，朋友開的髮廊還都挺火的，現在都不見了。當年有點品牌的，也就一兩家、兩三家，現在也都徹底改行不做了。
我要一步一步穩紮穩打，我的計劃是百年老店，而不是做兩年就不做了，這就是我的性格，NEVER STOP。現在上市了，對投資人是個交代，也是新的開始，要精準地過未來的5年，然後進入再下一個5年。
未來，當人們提到，哎呀，就是這麼美的生活和這麼美的形式的時候，李東田一定是會被提的的名字。
雷曉宇：美的生活。
李東田：對。我並不糾結在一個“美”字上，我覺得生活是最牛逼的舞臺，讓人充滿好奇。美的生活離不開東田，這就是我的想法。我做的事情會讓人在內心更自信，它可以改變人的膽怯，be themselv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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