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山溝裡，住著一戶貧寒的人家。父親雙目失明，母親視力嚴重障礙，卻生了個聰明伶俐的兒子，已經十三歲了，在山下的鎮上讀初一，一家三口靠吃低保維持日子。
山路彎彎，蒼翠漫坡，這樣美麗的景色，都是兒子寫出來作文，讀給父母聽。父親的雙眼是六年前在工地上一次事故導致失明的，母親小時候得過腦膜炎，影響了眼睛，年歲越長視力越差，如今只能覦著窗外，模模糊糊地感覺到一絲光芒。夫妻倆只能在兒子上學後，摸索著為自己溫一下兒子做好的剩飯吃。
四周都是山，雖然空氣清新，景色宜人，但夫妻倆並未親眼見過。每到星期天，兒子回來幹農活，就會把夫妻倆帶上，坐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邊幹活邊給父母講述著清澈甘甜的山泉，紅彤彤的野果。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山坡下的二畝梯田都是年幼的兒子在種。“我會種玉米，胡豆，土豆還有紅薯，還有白菜，蘿蔔我都會種，我知道玉米土豆在三四月份種。”兒子自豪地說，用衣袖擦擦額頭的汗水，然後低下頭去，揮起鋤頭，翻弄著黑色的土地。
我們是旅遊到這兒的，見到這個瘦瘦的臉龐黑黑的英俊少年，心裡不由得萌生敬意，也拿起農具，邊幹邊和他攀談起來。
“大白天的，你一個人出來幹就是了，幹嘛還要帶著父母上山啊？你不累嗎？”
“累啊，怎麼不累。這麼空曠的大山，只有我一個人出來，多少會有些害怕。用小推車拉上俺爹媽上來，俺就不悶了，和他們說說話兒，念念書裡的故事給他們聽，他們也高興，我也順便複習了下功課。“
這個少年還挺有心眼兒的，但是他說的又何嘗不是呢。
“除了種些菜，日常的油鹽醬醋得你下山買嗎？”
“嗯，每次放了學，我就拿一個揹簍，買夠一個星期的，該醃製的該燉熟的，還有面條也是我擀好晾乾，放到我媽媽看得到的地方，這樣我在學校就不用擔心他倆的吃喝了。”小男孩兒歪著小腦袋，自豪地說。
“學校離你家很遠吧，怎麼不坐車來回呢？我看見山下村裡的孩子都坐車。”
“山下離學校十幾公里呢，來回車費也是不小的數目，二三十塊錢夠俺給爹孃多買些東西了。”
聽了他的話，突然想到城市裡自家的孩子，十幾歲的年齡，一天光飯錢也得二三十呢。孩子們都一樣，不一樣的是家境，不一樣的是父母對孩子溺愛的程度。想想夜晚在自己身邊撒嬌的孩子，再看看這個額頭上沁出了白白的汗漬的小男孩兒，突然心裡一緊，想說什麼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日近中午，男孩兒招呼我們去他家，他煮飯給我們吃，我們點頭答應了，反正身上帶著的錢也打算給他留下。到了他的家，石頭壘砌的房子，側面一個家，屋子不大，壘著大灶火，他拿回來時撿來的樹枝燒著了火，濃煙立刻升騰，直嗆鼻子，他趕我們出來，等了也就半個鐘頭吧，他端出來四盤菜一碗湯，一盤清炒豆乾，一盤玉米粒和花生米，一盤豆角，一盤臘腸兒，一碗青瓜絲的湯，色香味竄出來，我們伸出大拇哥，稱讚他的手藝，他靦腆的一笑，又返身回去拿米飯去了。
“大哥大姐，你兒子真能幹！”我們紛紛稱讚，父親只是笑卻不應答，做媽媽的很是自豪，她操著響亮的聲腔說：“林林，就是我夫妻倆的眼，有了他，外面的世界，我們也能知道不少！”
家裡只有堂屋裡有一盞五瓦的燈泡，男孩兒不敢再晚上寫作業，怕費電，擠一點空趕緊寫作業。但是在暑假裡，他白天干農活還要打零工賺錢，只有擠出吃晚飯的那一點空寫作業了。“我們家娃子命苦的跟啥一樣，才五六歲就要種莊稼，不會種也得種。”這是他父親反過來倒過去的一句話。從這一句話裡，我品味出了一個父親的內疚。
我再一次將敬佩投向男孩兒，他的衣服是撿的別人家舊的，但是他的兩個眼睛很亮，在溫暖的陽光裡，閃爍著聰慧的光澤。我忽然就想起蕭煌奇的那首《你是我的眼》：你是我的眼，帶我穿越擁擠的人潮；你是我的眼，帶我領略四季的變幻；因為你是我的眼，讓我看見，這世界就在我面前。
我覺得，這男孩兒不僅僅是他父母的眼，同時他也是我們的眼。
當我把口袋裡的塞給他時，他極為懂事地拿出紙筆，要我們寫下名字和聯繫方式，以備以後歸還，我們連連擺手說不用，並邀請他到城市裡玩兒，他搖搖頭拒絕了，他說：“我不敢去，怕離開爸爸媽媽，我最害怕的是有一天爸爸媽媽都離開了我，我一個人上學放學回家，現在還有爸爸媽媽都還在，回到家裡，還能叫他們一聲爸爸媽媽。”
這一句話，彷彿魔咒，將我定在了原地。
是啊，趁現在爸爸媽媽都還在，我們有什麼理由不回家呢？回去喊一聲爹媽，這才是一個完整的家啊！
忍不住內心的情感，我上前緊緊抱住了這個看上去不怎麼幹淨的小男孩兒，我拿出揹包裡一個小小的望遠鏡送給他，希望他可以再看遠一點，看到大山以外的世界，都市裡也有千千萬萬個跟他同齡的孩子，希望他可以融入他們，他們更可以融進他。
臨別的時候，男孩這樣對我說：“我能勞動，學習還好，我就是我爸媽的眼睛，將來我一定會讓他們過上好日子的！”
我相信他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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