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我怕好時光(我與她,早已各安天涯)

「校園」我怕好時光(我與她,早已各安天涯)

【楔子】

成年以後,我懼怕任何好時光。

特別讀研時,我修了看似平和其實並不積極的哲學後,我覺得人世間最恐怖的事,便是得到。因為得到之後,便要面對失去。

而失去,是疼痛。這種疼痛,撕心裂肺,摧枯拉朽。任何一種疾病無法比擬。

每次我想到一個女孩,便會產生這種症狀。那個叫林洛施的女孩。

【一

我從小近視,所以高中時,眼鏡史已有七八年。

加上我平時經常穿著灰藍色的校服,所以戴著眼鏡走在街上,暗淡無光。

而林洛施卻恰恰相反。我記得第一次遇到她,是在公交車上,那天下大雨,她蹦上公交車,手裡拿著傘卻滿臉雨水,她豪爽地抹了一把臉,從口袋裡掏出卡按在刷卡機上。

她穿著和我同校的灰藍色校服,扎著高高的馬尾,耳邊掛了一串銀色的流蘇耳環,隨著她的動作一晃一晃,像一串晶瑩的雨滴。

神采飛揚,面容嬌俏。就連我認為最暗淡的灰藍色校服穿在她身上都帶著奪目的光彩。

那天刷卡機出了點問題,她刷過卡後朝車裡走,但直到走到公交車中央,刷卡機仍舊在不停的重複“兩元……兩元”。

正在大家想笑時,她嗔怒回頭瞪了刷卡機一眼,口齒伶俐地罵道,這刷卡機他媽的有口吃吧,跟復讀機一樣。

頓時車裡人全都笑了起來,我也忍俊不禁揚起嘴角。

因為車剛離開起點站沒多久,所以車裡還算空蕩。她走了幾步,在我身邊的空位坐下。我有些受寵若驚地朝裡面移了移,雖然單人單座,但我還是覺得這樣給她留的空間會大一點。沒錯,我有些受寵若驚。

在這之前,我知道她。在我們這所學校,到處流傳著她的傳聞。

聽說她性格叛逆乖戾,男朋友卻是學校重點升學培養對象。她成績平平,繪畫卻天賦異稟,所以不管她如何特立獨行,每年代表學校在市裡省裡比賽拿回來的一等獎,都足以讓校長笑得合不攏嘴。她豪爽俠氣,就連我身邊像我一樣只懂看書沒有任何業餘活動的優等生,都曾為她違背校紀,分科考試時傳答案給她。雖然她沒看答案,而且聽說事後她自己背下了所有的黑鍋,傳答案的那個女孩卻哭得眼睛紅腫。

我經常看到她,有時歡快有時冷漠地行走在校園裡。

我知道,我和這樣的女孩這輩子大概都是沒有交集的,我除了讀書什麼都不會,就連大家討論幼時看過的動畫片,我都插不上嘴。但是我喜歡這樣渾身充滿著傳奇、與常理相悖存在的人。

喂,正在我亂想時,林洛施電話忽然響了。她輕快地接起。起初她只是平靜地說著,後來好像那頭的人問了什麼,她突然開始激動起來。

她說,我一定要告訴你我今天干嗎了,天降大雨,我竟然要陪著一小姐們去捉現形!小姐們男朋友劈腿,聽說正和一女的在一快餐廳約會,所以我殺了過去,跟小姐們一起把那個賤男揪了出來。

可能因為太過氣憤,所以她口若懸河、義憤填膺。加上她講的話題太狗血太吸引人。

所以整個車裡的人都朝這邊望來,我也被她講的事吸引,支起耳朵聽她張牙舞爪地衝著電話說,你不知道,看到那個賤男我都傻眼了,我真不是歧視人長相,但他平頭,戴著副眼鏡,穿著校服,看起來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我心裡的賤男……哎,人不可貌相,人家確實揹著自己的正牌女友在和一個女生約會。

正在她說得滔滔不絕,我聽得津津樂道時,忽然覺得好像有些不太對勁似的。\

抬起眼望向周圍,發現車裡的人都在以一種沉默鄙夷的眼光打量著她身邊的我……

平頭、眼鏡、校服……我默默地發現,我全部符合,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穿著與她同校的校服。加上車已經開了十多分鐘,在林洛施之後上車的人就連站著的乘客都擠滿了半個車廂,所以大家都理所當然的把她身邊的我當成了同行“賤男”。

林洛施滔滔不絕地講完電話,掛了電話大概也察覺出周圍的氣氛比較奇怪,看看眾人不時八卦的眼神,以及朝我投射來的眼鏡飛刀。

再看我長相,頓時樂了。本身我正鬱悶地坐在那裡,但我看到她爽朗的笑,頓時害羞起來。正在我扭捏時,林洛施卻突然拍著我的肩膀對車裡的人說,哎,大家別誤會,我剛剛說的賤男不是坐在我身邊的這位同學。說完,彷彿為了證明自己話的真實性,她咬文嚼字地強調道,真不是。

但大家都知道“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說法,她的解釋不但沒有讓大家相信,反而更加變本加厲地看低我了。

還有幾個中年人議論道,現在的小孩兒真是早熟哈,這麼小就知道腳踏兩隻船啊。我們那時候……我手足無措地坐在位子上,直到看到林洛施促狹的笑眼,我才知道,她是故意的,她是故意讓大家誤會我的。

其實我不是一個小氣的人,可是當所有人都拿那種鄙視的眼光看著我,而身旁這個罪魁禍首不但不幫忙,反而落井下石、幸災樂禍。頓時,我氣得轉過頭不再理她。

【2】

好了好了,沈北木,不要生氣了,我請你吃冰

下車後,林洛施一直跟在我的身後,看似善良賠罪,實際卻擋不住像小狐狸一樣的笑意。

咦?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我心下一軟,終於好奇打敗理智,回頭問道。

我說了答應我不生氣?她看我終於理她,得意揚揚地說道。

我猶豫了下,點了點頭。

你說了你不會生氣的哦?她忽然詭異地笑了下。

我再次猶豫地……點頭。

但是緊接著她說出來的話讓我恨不得咬舌自盡。

那是高二文理分班時,有天上課我因為在實驗室做實驗,所以遲到了。而且加上剛分班,我還沒習慣,所以順著樓道還是朝自己原來的班級跑。報告,我在門口打了聲報告,看著熟悉的地理老師,忽然有點疑惑,難道理科也學地理嗎?

地理老師看到我疑惑地推了推眼鏡,我因為第一次遲到,所以有些緊張,看老師不說話,當她是默認,於是低頭朝自己位子衝去。

然後我直到衝到自己位子前,才發現那裡坐了一個人。

我疑惑地聽著班裡同學的鬨笑,然後突然意識到自己走錯了班。怪不得打報告望向班裡時覺得好像有些同學不認識……就連地理老師都笑了。

她說,北木,其實我很想繼續教你的,要不你還是留在本班。我漲紅了臉在同班同學善意的鬨笑裡退出教室。

林洛施笑道,你不知道,你那時退出教室時像一隻被煮熟的蝦米。我一臉黑線,終於知道她為什麼開始時笑得那麼詭異了。這是我整個高中犯的最低級錯誤,之後我已經自動選擇忘記,沒想到時隔一年,竟然被人在這種情況下提起。我真不知道是該哭呢還是該哭呢。

喂,林洛施拍我,你說過不生氣的哦。

其實也沒什麼啦,像你這樣的好學生,一心只讀聖心書,這些生活上的錯誤完全是過眼煙雲,不要放在心上了。林洛施看我沒說話,繼續安慰我道。

我滿頭黑線,趕緊打斷她循循善誘的安慰,我真沒有生氣,我們去吃冰吧。

林洛施好像總是神采飛揚,就連對待我這樣看起來木呆呆的人,她都能找到話題和我說話。聽說這樣的人情商比較高。我正在想著,忽然林洛施拉起我的手臂就朝旁邊拖。

怎麼了?我迷茫地問她。

她卻不說話,埋頭走,我只能跟著她朝旁邊的店裡躲去。直到跑到旁邊的店裡,她才指著外面說,噓,政教處主任。

啊?你為什麼怕政教處主任啊?我摸不著頭腦。

她白我了一眼,我才不怕呢。我是怕他看到你和我在一起,找你談心。

我看著她專注地盯著路過的政教處主任,心頭一熱,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就算她那麼桀驁不馴,卻那麼多人喜歡她。

請問,兩位需要點什麼嗎?正在我們專注地看著窗外時,身後突然有女聲響起。

我一回頭,看到了我們正身處的地點,內衣店……

林洛施看著我被窘紅的臉,爆發出雷鳴般的笑聲,拉著我飛快地跑出了內衣店。

喂,你不要沉默啊。冰點店裡,林洛施笑意盈盈地看著我說,你放心吧,我一定不會把你今天遭遇的窘事傳出去的。

我看著她微笑的臉,低頭吃冰,我才不怕呢。

是嗎……林洛施拖長聲音揶揄我道。然後開始吧啦吧啦講起了政教處主任,你現在說不怕,你要是被政教處主任逮到,肯定會被他念死去。我跟陸安生沒少被他談心。我跟你說了,我真不明白他怎麼哈韓情結怎麼那麼嚴重,每次跟我和陸安生談話都離不開“你們將來長大了,出國了,可以去韓國,找個韓國對象,多帥多靚”。

那個下午,過得很快,林洛施跟我說了很多學校裡的八卦。看著她眉飛色舞的臉,我第一次覺得聽人說話是一種享受。

【3】

雖然那天吃冰,我和林洛施熟悉起來。

但一回到學校,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她又變成了另外一個世界的人,對我而言,遙不可及。

她穿過校園時身邊總是眾星捧月般,跟著很多學校裡的風雲人物。而我遠遠地看到她,再看她身邊的人,最後只能選擇目不斜視,匆匆走過。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過那樣的感覺,很想和一個人微笑,像普通朋友一樣和她打招呼。可是終究因為她看起來太耀眼,於是只能獨自一個人縮起來。假裝自己看不到。

轉眼,期中考試來了,考試前,一個年紀裡有名的差生突然跑到我面前說,喂,沈北木,我剛好坐在你身後,記得到時給我看點卷子。

他是學校裡出名的差生,仗著家裡有錢,囂張得不可一世。我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考試時,因為監考老師一直坐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所以我不敢傾斜卷子,離考試結束還有半小時時,身後男生戳了戳我的肩膀,我只能像個鵪鶉一樣縮起了脖子,不敢回頭看他。從小到大,我沒有過任何作弊經驗。

接著我的凳子被後面的腳踢了踢,因為動靜有些大,監考老師朝這邊看來。

害怕男生接著騷擾,所以我檢查了遍試卷後便匆匆交卷。

但是,中午去餐廳的路上,我被男生攔在樓道里,他兇巴巴地看著我,喂,不是說好給我看的嗎。

我看著男生暴躁的臉,慢吞吞道,監考老師太嚴了,而且我也並沒有答應給你看。

你……男生暴跳如雷,你竟然敢耍我。說著,男生揚起拳頭。

就在我閉上眼,恐懼男生拳頭的來臨時,身後突然響起熟悉清脆的女聲,北木,你在幹嗎?我回過頭,看到林洛施和一個男生走上前,那個男生,丰神俊朗,眼角含笑。我知道他,全校風雲人物,林洛施的男友,陸安生。

林洛施看到了剛剛的一幕,快步走上前,怒目盯著我眼前意圖揍我的男生道,許威,你竟然欺負到我頭上。

男生翻了她一眼,林洛施,你別沒事找事好吧。

林洛施不理他,回頭問我,你怎麼他了?

我便把實情告訴了她,她聽完後轉頭對著叫許威的男生嗤笑一聲,沒真本事就別指望鑽空子。都這麼大了了考試還抄襲。我告訴你,這件事我管定了,沈北木是我弟弟,有本事你動下手試試。

許威臉紅一陣白一陣,惡狠狠地瞪了林洛施一眼,對著身後一直沒吭聲的陸安生說,管好你女朋友。然後走了。

謝謝你們。我低頭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林洛施和陸安生。

沒事。林洛施笑眯眯的看著我,你不用搭理這種惡人,我跟陸安生罩著你。

說著,回頭看了身邊的陸安生一眼嬌憨地問,是吧。一直沒說話的陸安生無奈地看著她道,是啊是啊。說著也微笑著看我了一眼。

快去吃飯啊,我們先走了啊。拜拜。林洛施挽著陸安生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身影。雖然我知道,他們在一起時,學校裡曾掀起過一陣風浪,去送作業時,我也曾聽到老師談論說他們不般配,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我覺得他們很般配。

陸安生清風霽月,林洛施神采飛揚。

再也沒有比他們更般配的人了。

這樣想著,我忽然有些黯然,卻並不悲傷。

【4】

第二次和林洛施獨處,是週五的一個晚上。

那天我回家吃過飯,媽媽讓我出門買瓶醋。經過小區門口旁邊的一個拉麵館時,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麵館裡吃麵。

只不過,麵碗放在桌子上,她卻望著麵碗發呆,走近了,我才知道她在哭。

我有些不可置信,因為在我的印象裡,與林洛施掛鉤的詞,大多是雷厲風行,特立獨行。

我慢慢走近她,身後的小哥突然道,哎喲,你終於來了,女朋友在這裡哭了好久了,年輕人吵吵架,你多勸勸就行了,一女孩子在這裡哭得讓人心疼。

我剛想回頭申辯,我……不是她男朋友。但看到林洛施抬起頭的淚眼,我突然什麼都說不出口。

林洛施看到我,並沒有擦眼淚,反而哭得更兇了,我剛在旁邊坐下,她突然一頭栽在了我的肩膀上,邊哭邊說,怎麼找個偏僻的地方哭都能碰到熟人呢。

感受到肩膀上傳來的熱量,我坐在原地,動也不敢動一下,喉嚨有些乾燥,卻木木地說了一句,對不起啊,我不是有意進來的。

噗。林洛施突然抬起頭,淚中帶笑,她無奈邊哭邊拍打著我的肩膀,你這個人怎麼這麼蠢啊。

我摸摸頭,看著她傻傻地說,我是比較蠢的。

那時的我,呆滯、笨拙,同女孩子交談從來都尋不到話題,而面對林洛施,我更是多了一份手足無措的緊張。

但還好,她遇到過太多聰明伶俐的人,所以,很多年後,我都感謝我的笨拙,讓她對我多說了幾句話,多笑了幾下。

那晚,她被我的話逗笑,卻還是還得出她是強作歡顏。

我蠢蠢呆呆地問她,怎樣才能讓她心情好。她說,你要陪著我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我毫不猶豫,像宣誓一樣莊重地點了點頭,問,你想幹嗎?

初春的天氣,她熟門熟路地帶我到一家冰激凌店。

她大口大口吃著大杯冰激凌笑,我最喜歡吃冰,不開心的時候也會吃冰。我看著笑意盈然,鼻頭通紅的她,心頭熱熱的。

接著,她帶我去了酒吧,站在紅燈綠酒的酒吧門口,我問,我們真的要進去嗎?

她卻衝我擺了擺手說,不,沈北木,你可以回去了。酒吧我自己去。說著便閃進了門。我著她稍縱即逝的身影,立刻不放心地追了上去。那是我第一次進酒吧,裡面高昂的音樂振聾發聵,擠擠嚷嚷的人群擺動身體,我站在桌邊,侷促的雙手不知道放哪裡。

而林洛施要了一打酒,我咬了咬牙,想陪她喝。她卻擋住我的手,靠在我的耳邊說,你不要喝,你要保持清醒,保護我。

雖然僅僅是因為酒吧太吵,她才會靠近我的耳邊,雖然她只是隨意的擋著我的手,我卻像接受了神聖的使命般,鄭重地點了點頭。

我終於知道,她為什麼說我要保持清醒,保護她。

因為喝酒期間,不斷有男子來找她搭訕,而她每次都會湊近我身邊。在熱火朝天的酒吧一點都不習慣,但我還是正襟危坐,只要碰到搭訕的男子,都會用力地瞪過去。

最後,林洛施拉我出酒吧時指著我笑,沈北木,你裝狠還挺像那麼回事。

我手心汗津津的,她一定不知道,如果在平時,我一定會膽怯的。可是因為要保護她,所以我必須把軟弱和膽怯都偽裝起來。

她喝得有點醉,蹲在地上乾嘔了會兒,我緊張地跑過去問她是不是不舒服。她卻突然抬起頭笑望著我說,是啊,不想走路。

昏黃的路燈下,她的影子被拉的很長,我的影子覆蓋了她的影子,看著她晶瑩剔透的眼睛,我忽然生出男子氣概,我在她身邊蹲下身說,我揹你吧。

好咧!她好像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像個小女孩一樣,一蹦三尺高,從地上蹦到了我背上,指著前方大叫,開路。其實她一點都不重,但走得久了難免氣喘吁吁,她趴在我背上說,要不我下來吧。我咬牙逞強,沒事,其實別看我瘦弱,我身體可強壯了。我問她,我們去哪裡?她說,你再沿著這條路走十分鐘,走到盡頭。“走到盡頭”,這四個浪漫的字瞬間讓我滿血復活。路的盡頭,是一家酒店。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你今晚就住這裡啊?

是啊,我這樣回去會被我爸媽打個半死。她已經有些清醒,推著我,你快回去,沈北木,這個可不用你陪。

哦,我看著她,唯唯諾諾點頭,那好吧,你照顧好自己。

嗯。快回去吧,今晚謝謝你了。

我看著林洛施背影倔犟孤單,獨自走進酒店。調頭去尋找藥店。

她吃了冰激凌,又喝了酒。晚上肯定會難受的。

那晚我完全忘了自己出來的目的是買醋,也第一次在街邊公話廳打給家裡撒謊,也第一次夜不歸宿。因為我跑了幾個街頭,買了藥返回酒店敲開她的門後,我看到她正捂著胃,氣若游絲,滿臉痛苦。她看到我有些意外問道,你怎麼回來了。

我站在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房間裡,侷促地舉了舉手裡的藥,我知道你會不舒服,所以給你買了藥。

那天晚上,我睡在了酒店的沙發上,影影綽綽的黑暗裡,我聽到她靜靜地說,北木,你是第一個揹我走了這麼久的人,連安生都沒有過呢。

我不知道說什麼,最後只能握著手,緊張得動也不敢動,直到聽到她均勻的呼吸聲,我才敢轉過身,藉著窗子邊的一點亮光,望向床上的她。

林洛施,你也是第一個,我喜歡的女孩。

但這些,你都不會知道。

【5】我很快知道了林洛施喝醉的原因,這個校園雖然不小,但是與林洛施和陸安生有關的,還是傳得飛快。

聽說現在有個女孩在追陸安生,而且和他用著同款的情侶手機。林洛施那麼驕傲的人,她肯定受不了這種待遇。

一個有陽光的中午,我拿著書跑到天台上,想透透氣。

天台的門半開,我前腳剛邁進去,聽到不遠處傳來的爭執聲。我並無心聽牆腳,但突然我聽到林洛施憤怒的聲音,她說,你不是說和她沒有關係嗎,那又為何和她用情侶手機。

我猶豫了下,站在原地。我看不到他們兩個的表情,但我聽到陸安生略帶失望地說,林洛施,既然你聽信別人的話,又何必來問我。

林洛施冷笑道,如果你連解釋都不願,那看來我在你心裡也沒什麼位置。

男生沉默了一陣,仿似疲憊,他說,洛施,你知道你在我心裡的位置的。

接著,我聽到一陣腳步聲,還沒來得及離開,就與陸安生撞了滿懷,逆著光,他淡淡地看我了一眼,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卻知道,這個人前喜怒不形於色的男生,他的眼睛裡好像帶著深深的難過。

天台門打開,林洛施也看到了我。而她的眼裡卻充滿淚水。

她看到我,突然咧嘴一笑,怎麼每次狼狽的時候都被你撞到。那天,我陪著她坐在天台上曬太陽。初夏的陽光,有些泌人心脾的暖意,林洛施和我說起了她和陸安生的事。

原來還有不為人知的事。她說其實她和陸安生期中考試之後便有爭執,因為起初他們說好了去同一個城市的。

但是,林洛施說,現在我背叛了我們的誓言,因為我想選擇別的城市。

為什麼?我疑惑地問道。

因為另外的城市更適合我專業的發展,我想去那個城市的美術學院。

我沉默了。我不知道怎麼開口勸慰。

林洛施接著講道,最近和安生有謠言的那個女孩,其實只是一個意外。但我們最大的問題,其實並不是因為這個女孩,而是從原點就出現了問題,只不過這個女孩摧垮了我們之間目前並不堅固的關係

她彈了下菸灰說,很多人都說我命好,找到了安生這樣,有家世,有外貌,有知識的男友,那麼我就應該抓緊。但是,沒有人會在意,我也是一個單獨的個體,我從不指望依附於任何人存在。

不過,她突然苦笑,或許,也可以說我是自私的。我不願意為安生放棄自己的路。或許,我真的太年輕了。外面對我來說太大了,我怕自己今天妥協一步,以後便會妥協第二步。那是我第一次聽林洛施講她的道理,我忽然發現,她是一個很沒安全感的小孩

我卻無法告訴她,她這樣的選擇是對或是錯。因為她那樣有主意的人,我想她已經知道了如何抉擇。

高考前,發生了一件震驚全校的事。林洛施和陸安生分手,很多人以為陸安生移情別戀,但是沒有任何人看到陸安生和謠言中那個女孩多說一句話。

只是陸安生變得比以往更沉默了,以前大家經常看到他和林洛施走在一起,就算天天被談話,臉上都帶著和煦的笑意。而現在,卻只看到陸安生單獨一個人,面色無常地穿過校園。

【6】

高考的最後一個月,林洛施離開了學校選擇回家自修。

她離開前,並沒有對我說。我知道,她周圍那麼多關心她,對她好的人,她肯定不會記得我。

我手裡,有她的手機號和QQ號,可是我始終想不到什麼辦法搭訕。我只能從她的Q空間裡看到她的一些情況,她名義上是回家自修,其實她去了一座深山裡,在山半腰的小學裡當老師。

她在Q簽名上寫,今後我要去的任何地方,都不關你的事了。我在深夜看到這句話,內心忽然叢生出一種濃濃的無力感。雖然她這句話並不是對我說的。可是我亦明白,她今後要去的任何地方,也都已經不關我的事了。

我高考志願選擇的是和她相隔半個中國的城市。

那年,我沒有勇氣放棄父母為我選擇好的院校去守護她。最後,我去了武漢,而她,選的廣州。暑假的時候,我本想與林洛施見一面,但她好像一直在忙碌。聽說她考得很不錯,考到了她的理想院校。她和陸安生也終於,一紙志願,天南海北,再不相關。

我終究沒有再見林洛施一面,雖然一個電話,或者一個留言都可以,可是我內心始終都懷有膽怯,那份膽怯,叫做近情情怯。我不知道就算見到她,我要說什麼。就算是離別感言,她周圍朋友那麼多,也並不缺我一個。

2007年的時候,我去武大報到,武大的櫻花,全國知名。

四月的時候,常常人山人海擠在校園裡。上了大學後,父母已經很少約束我,特別是母親,她漸漸會幫我打理衣服什麼的,而且她特意帶我去配了隱形眼鏡。她說,男孩子在這個年齡,要帥氣一點,才能遇到想與之過一輩子的女孩。她說這話時,我的心裡忽然冒出了林洛施那張明媚飛揚的臉。

我沒有告訴母親,在我最灰暗的時候,其實早已遇到了那個女孩。

大學的課程相比高中,清閒很多,母親鼓勵我去學點別的東西,比方說吉他,或者畫畫。

母親一直是一個浪漫的小女人,我聽她的話,除了上課之外,去學了吉他和畫畫。其實吉他是因為母親喜歡,而畫畫,是因為林洛施。

我曾看過她放在學校展覽的一幅畫,那幅畫大概是一個自由比賽,她畫的是一個打著雨傘,蹲在地上的女孩。可是她被困在瓶子裡。她像一個小獸般,把自己抱成一團。那幅畫的名字叫,我怕好時光。

當時我一直不理解這五個字的含義,可是後來,當我在學校裡逐漸斬頭露角,當有女孩站在我面前表白,當我面對悠悠時光,回憶起林洛施的臉,我終於明白了這五個字的含義。

我怕好時光,因為時光總會流逝。

我一直默默地關注著林洛施的校內。

高中畢業後,她依舊過的風生水起,她和陸安生分手後,身邊換了一批又一批的男子,她臉上沒有任何傷心的陰霾。

她像一個充滿力量的聖鬥士。我看著她校內裡的照片,一張張,明媚青春,雖然大學裡,我周圍也有類似這樣明媚的臉,我卻總覺得那些女孩,少了她的神采,就算有神采,也少了她的勇敢,就算勇敢,也少了她的特別。

總之,這世間,林洛施是獨一無二的。

寢室裡的兄弟嘲笑我,有時懷疑我不是男子,面對學校裡的眾多美女,卻依舊沒找到對象。我不願告訴他們,因為我心底早已住了一個人。

2010年的時候,我大三,忽然在校內上看到林洛施更新的一條消息,她說,武大的櫻花真漂亮。我還記得,那天我剛從實驗室出來,在實驗室待了一夜,還沒來得及睡覺,還沒來得及換衣服,但當我在電腦上看到這條消息,我立刻鬍子拉碴地衝出了寢室。正午的陽光,有些微暖。

粉色的櫻花滿天滿地,而那天,剛好是週末。所以人山人海。

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遇到過那樣的境況,迫切的想見一個人,迫切到就算翻山越嶺,都要見到她。那天我一路奔到櫻花園,心臟跳得特別快,腳下甚至還有疲軟,但我確定那並不是熬夜的疲累,而是激動,顫抖,想要遇到一個人。

畢業後三年,每次回城,我參加過一場又一場的同學會,徘徊過一條又一條的街道,走過一個又一個夜場,都為了遇到她。而我始終沒有遇到她,可是內心依舊充滿執拗的渴望。

那時,整個城市都願意為她去流浪。更何況,如今,是在與我相隔咫尺的櫻花園。我撥過人群,在每張臉上搜索,不知道誰踩我了一腳,不知道誰撞了我的腰,甚至不知道,我的手機,在什麼時候被人調包。我穿越人群,穿過整片櫻花園,可是很久很久,我都沒看到她的臉。

我站在櫻花林裡,風一吹,櫻花便颯颯落下,我第一次感到,深深的絕望。

那是你明知道這個人在你身邊,你卻如失明失聰般,看不到她的臉,聽不到她的聲音。

7】

我要抹茶味的冰激凌。正在我失望的往回走時,忽然聽到旁邊一聲隔了幾年,卻仍舊清揚的聲音。

抹茶味!林洛施最喜歡的味道。我不可置信地轉過頭,離自己兩米之遙,一個穿著白色背心,短褲,球鞋,戴著一副機車帽,笑容張揚的女生。

她的容貌沒有變,卻比以往更瘦了,粉色的櫻花林裡,她長髮風揚地望向遠處的男子揮手道。那個男子,笑容明亮,眼神漆黑。站在人群裡出類拔萃。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林洛施感受到有人的打量,所以順著目光淡淡地朝我望來。

林——洛——施。我聽到自己喉嚨發出微小的聲音,林洛施的目光快速地掠過我的臉,朝別的地方望去。只不過,不過兩三秒的時間,她還是轉回了頭,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我在她的目光裡,忽然一如十七歲那年,侷促不安起來。

最後,我慌張而開心地走上前,看著她緊張喊道,林洛施。

我很怕她不認識我,我很怕她想不起我的名字,我正在考慮要不要介紹自己時,卻看到她驚喜地睜大眼睛,啊啊啊!沈北木!沈北木!是你嗎!

是我,是我。內心的雀躍讓我顯著於臉上。

天啊!林洛施當胸給我了一拳,你現在變得好帥啊!要不是我看你一直盯著我看的奇怪,只在街上打照面的話,我絕對認不出你。

不管我變成什麼樣的人,大學裡多麼巧舌如簧。

但面對她,我好想又回到了十六歲那年,拘謹沉默,只想聽她說,看她眉飛色舞的模樣。

我靦腆地聽著她的誇讚,看著她的微笑,暌違的感覺,讓我有些明媚的哀傷。

喂,你在武大唸書嗎?她看著我。

我老實點頭,我校內有註冊。我知道你在廣州。

我很少看別人校內,我只喜歡寫自己的校內。她調皮地縮了縮脖子。符合她的一貫唯我獨行的風格。不過,她接著說,我今年畢業了,該離開廣州了,我準備去上海。

啊?我驚訝地望著她。

嘿嘿,她笑道,我不想在一個城市待著,我想多出去看看。剛好林唯也被上海那邊的公司錄取。對了,林唯是我男朋友。

喏,她指著正朝我們走來,手舉著抹茶味冰激凌的男子。

男子由遠而近,一臉溫柔地看著她,把冰激凌遞在她手裡,寵溺地說,剛走了幾個攤子才找到抹茶味,都有點化了,快吃

說完,才轉頭含笑打量我。

林洛施拉著我說,給你介紹,這個是我男朋友林唯。

這個……林洛施指著我對林唯說,沈北木是我高中是認得一弟弟,帥吧,咳,我跟你說,他高中時天天戴個眼鏡,平頭,穿校服,看起來可普通了,不知道這幾年吃了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帥,他……

眼鏡,平頭,校服,我突然想到我初始林洛施的那天,下了大雨,她從車廂一蹦一蹦走過來,在我旁邊的位子坐下。

那時,一切還沒開始,一切正好。

我留林洛施和林唯吃飯,林洛施歉意地看著我,對不起,北木,不知道會遇到你,我們已經訂好了下午飛上海的機票。

她拍拍我的肩,下次吧,等以後姐在上海發達了,你去上海,我招待你。

我看著她笑靨如花的臉,點點頭。

身後的機場上的天空,碧藍如洗,草坪上的飛機像一隻恐怖的大鳥。它即將帶著林洛施,再次遠走。林洛施突然走上前,抱了抱我說,北木,再見了。不知道下次見又要到什麼時候,不過希望你幸福快樂。

我感受著林洛施的體溫,最後終於還是甘願地伸手抱了抱她,像一個弟弟一樣,對她說,你要幸福啊。

然後我轉頭看向林唯,喜歡她的男生不計其數,你要小心啊。

林唯淡淡地微笑,放心吧,我不會給別人機會。

機場播音響起時,我看著他們牽起手一起走進甬道。

這像我們十七歲那年,我看著她和那個叫陸安生的男孩牽手走遠一樣。

林唯也是清風霽月的模樣,而林洛施,依舊神采風揚。

我站在空蕩蕩的機場裡,死死地捏碎了口袋裡的錄取志願。那是我報考廣州某所院校研究生的錄取通知。

那個院校,離林洛施的學校,只相隔了十分鐘的車距。不過,一切已晚。

從高考擇取志願,便已晚。從我們相隔半個中國的距離,便已晚。從我三年來不敢說一句話,選擇默默奔赴她,便已晚。

或許,一切的一切,從開始遇到她,便已晚。畢竟。蝴蝶從來都屬於花滿枝丫,蒼鷹本應翱翔萬里晴空,鯨魚一生眠與滄海潮生。

我不是她的花滿枝丫,不是她的萬里晴空,也不是她的滄海潮生。

而她,卻是我最好的時光。

那是我一生最好的時光,看著她哭,看著她笑。卻也是我最害怕回憶起的時光,因為我與她,原來,早已各安天涯。

「校園」我怕好時光(我與她,早已各安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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