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麗萍:朋友都認為我傻乎乎

她接戲不多,但每個角色都給人以深刻印象,她的表演始終釋放著一股巨大的潛能,她和她飾演的角色,牽動了中國眾多觀眾的喜怒哀樂。她的演藝生涯與情感歷程,一直被廣大觀眾關注。

朱軍:你塑造了許多的角色,那你覺得你在現實生活中是怎樣的?

呂麗萍:在現實中,我不知道大家怎麼看我,很多朋友都認為我傻乎乎的,說這人有點兒缺心眼,宋丹丹老說:“你什麼也想不明白,生活中的事也想不明白。”

呂麗萍:朋友都認為我傻乎乎

朱軍:你覺得你是這樣吧?

呂麗萍:可能是這樣,我可能太投入電影中的角色或者電視劇中的角色了,可能老覺得生活裡的樣子不是很重要,總有一些磕磕碰碰的。

朱軍:你想不想聽聽你身邊的朋友或者你的同事是怎麼評價你的?

呂麗萍:當然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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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存昕:應該說是有點怪,怪怪的,反正是和別人不一樣。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還在上影廠呢,那時候我只覺得她特別逗,她的手永遠是在袖口裡頭。

程前:她是一種冷幽默,包括她的笑,包括她覺得可樂的事情的那種表情。

宋丹丹:有的時候在生活中處理非常簡單的事時,她的悟性特別差、特別笨,特別的不開竅。但有的時候她也會讓你感到特別的意外,當你覺得她挺笨的時候,她又幹了一件只有非常聰明的人才能做的事。

黃健中:可以說在這種嚴肅型的演員裡頭,能有觀眾緣的,呂麗萍是極少數之一,我想這是非常可貴的。她不是走明星路的,她是走表演藝術家的這條路的。

馮小剛:日常生活裡頭,你跟她接觸沒有覺得她比誰更聰明、更機靈,或者她的悟性比別人更高,但是一到片子裡頭,她就有光彩了。在我腦子裡我覺得一個好的演員是生活中看著不像演員的人,呂麗萍就是這麼一個演員。

朱軍:這些你的合作者、你的朋友,包括一些導演在談到你時,首先肯定你是一個好演員、好朋友,基本屬於那種大智若愚型的。小事糊里糊塗,大事堅決不含糊。

呂麗萍:我在學校的時候,我們老師就說我是“小迷糊”,迷迷糊糊的。

呂麗萍:朋友都認為我傻乎乎

朱軍:我知道著名導演謝晉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呂麗萍能夠一直演到70歲。他這樣評價一個年輕演員似乎是頭一次,而且到目前為止也沒有第二次。作為這樣的大導演,這樣評價你,我想應該說是很高的榮譽。你有沒有打算要演到70歲?

呂麗萍:就看我身體怎麼樣了,我想現在鍛鍊鍛鍊,天天跑跑步,人要健康可能到70歲還能演。我覺得這是謝晉導演對我特別大的鼓勵。那時候我們在戲劇學院,他老到我們學校去看我們的考試,那個時候他就特別鼓勵我們,給我寫了一句話:“努力學習,努力努力再努力,努力爭取成為一個表演藝術家。”那時候謝導就開始給我這麼一個目標。

朱軍:在你畢業默默無聞的時候,你們班就有很多同學已經大紅大紫了,像叢珊、姜文,在那個年代就已經很紅了,而且已經被觀眾所認可了,你跟他們都是同屆同班的同學,當時有沒有特別著急?

呂麗萍:我覺得我很著急,因為我一畢業都已經24歲了,而且在他們大紅大紫的時候,我已經二十五六了,我說我應該學有所用。那個時候謝導演給我拿了他的電影劇照,他拍過的《紅色娘子軍》什麼的,他就說,這個劇照將來會有你的一張。我覺得老前輩的鼓勵特別特別重要。

朱軍:後來你在電影《老井》中扮演一個角色,還記得這個角色的名字嗎?

呂麗萍:段喜鳳。

朱軍:那個角色給你帶來了榮譽,獲得了金雞、百花雙料最佳女配角獎,那是哪年?

呂麗萍:獲獎那年是1988年。

正在我特著急的時候,《老井》要開拍了,但是吳天明導演不認識我,也不知道我是誰,我只是間接地通過孩子他爸爸(張豐毅),還有我哥哥,他是電影學院畢業的,跟張藝謀是同學,想通過張藝謀上這個戲。可是他們沒用我。這裡我再說點實話,就是因為我當時可能說過一些比較過激的話。

呂麗萍:朋友都認為我傻乎乎

朱軍:說過什麼話?

呂麗萍:我說中國那個時候只有三流導演。

朱軍:中國只有三流導演這個話是你說的?

呂麗萍:特別差。謝晉導演就說,你說得太過了吧,人家不敢用你了。孩子他爸也說,你看你把路都堵死了,人家都是三流導演,還能用你嗎?我特別後悔。我覺得看了所有的片子都覺得不夠好。可是當時報上就登出來了,我也沒辦法。謝導演說,你還真有個性,要我以後多注意點。我從那以後挺注意的。其實在我和吳天明導演合作前,他三次沒用我。第一次我當時買了張火車票就去西安了,自己推薦自己,也有一個朋友給我寫了一封介紹信。去了以後,吳天明導演一看就覺得我這人太沖,要演巧英,人物已經定了,要演溫柔的段喜鳳,又太沖了。我給人的感覺就是風風火火地過去了,人家一看還是一個大學生的樣子,感覺上好像塑造不了這樣溫柔的形象。可是,對我來講,我是很有信心的,但是,人家很難了解我,我也不知道怎麼推薦自己。我覺得張藝謀特別好,他很照顧我,那時候看“世界盃”,他就讓我到他們家去看,一塊吃吃飯。

朱軍:是不是吳天明也被邀請到他們家吃飯?

呂麗萍:吳天明導演也沒怎麼理我,第二次我很失落,但張藝謀挺好的。他說你是我同學的妹妹,又是我同學的媳婦,我得照顧你呀。之後就這麼等,後來沒信兒了,導演決定一切嘛,當時還是定的別人。後來張藝謀說,我覺得你演段喜鳳挺合適的,你耐心回去等,不要著急,他說現在導演還沒有定。可是我心裡能不著急嗎?因為我喜歡這個小說,愛不釋手,一氣讀完了,我演什麼都可以,主角、配角都行。後來張藝謀託一個演員給我帶了一個條,說希望我們下次合作吧。我當時就傷心地流下了眼淚,跟談戀愛一樣,你愛的角色,老是跟你失之交臂。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那種感覺。我說我祝你們成功吧,這個戲太好了。後來,原定的那個演員好像不演了,而又正趕上我父親心臟不好,一下去世了,我在給他料理完後事時,他們的副導演又來了,這就是第三次了,三進山城的感覺。後來我兒子他爹說,人家都這樣你還去什麼,多沒意思。我說那我也去,如果跟我說了,我不去,我會後悔一輩子,就是這種感覺。我說不管他們怎麼樣待我,我還是要為這個人物去努力地爭取。還有我父親在臨終前還奇怪,他說這個導演為什麼就沒有看上我的閨女呢?他知道我哭了。後來我說,您就彆著急了,也別操心了,他說:“我怎麼能不操心,人生能有幾個26歲,你又沒有別的戲接,你趕緊的,你的年齡越來越大了。”但是角色是導演決定的,作為演員是很被動的。但是有一個機會,你一定要抓住它,一定不要放過,不要因為肚子疼,或者腦袋疼,或者感冒發燒而怠慢這個角色,應該全力以赴地做這件事。

呂麗萍:朋友都認為我傻乎乎

朱軍:大家通常把演員分為兩類,一類是偶像派,很靚麗的;還有一類就是實力派的。我覺得你大概不能被分為偶像派了,因為我覺得你平常走在大街上,恐怕回頭率不會特別高。

呂麗萍:是,我明白,我挺羨慕偶像派,但是我又怕自己太暴露,特別矛盾。如果真的前呼後擁的就沒有自己了,太不自由了,應該還是自己融入到生活裡去。我現在可以自己開車,可以到超市買東西,人家認識你,只是跟你很客氣地打一個招呼,你也很客氣地跟人家打一個招呼就行了。偶像派,我認為也挺好,說明他太招人了,但是別把人都招得五迷三道的,那不是又害別人,又害自己嗎?我覺得挺害怕這樣的事。

朱軍:實際上你是在你的演藝進入高峰期的時候,忽然轉向辦學校,而且把很多的精力放在辦學校上。當時是怎麼想的?就是為了兒時的一個夢想嗎?

呂麗萍:作為一個演員,他有他一定的成長過程。有的人剛一紅就出國了,或者一紅就嫁人了。人一出名,誘惑就來了。比如說,金錢等各種誘惑。我在拍完《編輯部的故事》後很火,紅得發紫,我就拒絕媒體拒絕得比較厲害。因為我覺得演員就像科學家,有時發現一個元素,他發現完了以後,一下子就沒有目標了,非常孤獨,很空虛,這種心態很難受。我記得在大學裡就有這種體驗,那時讓我演《原野》,我這個人只要有角色就行,非常簡單,演了《原野》,老師又讓我跑龍套去了。因為,班裡的學員很多,不能所有的主角都你來演,當時就是一個鍛鍊,老師說:“沒有小角色,只有大演員。”這句話,當時有體驗,但是也需要一個過程。我演完《原野》以後,在舞臺上扣一個草帽趴在那兒,覺得心裡特別難受,同學在那兒演主角,我就覺得自己演肯定比她強,心裡特委屈,就這樣痛苦。在我最紅的時候,這個感受又來了。

《老井》那時候都演完了,《編輯部的故事》也演完了,從此就把自己封閉了,也不接戲了,也不願意幹這個,也不願意幹那個,就像人得了病了,出名出得太強的時候,人會有一種困惑。辦完學校以後,通過學生的考試,學生的激情,他們的年輕一下把我感染了,我一下子就覺得我應該再去創造,創造角色。我覺得我辦學並沒有失落,相反找回來了感覺。

朱軍:你跟兒子的溝通會像你跟學生那樣嗎?

呂麗萍:可能對他更殘酷一點吧。

朱軍:怎麼講?

呂麗萍:就是打過屁股,學生沒打過屁股。我兒子就像我的一個夥伴一樣,他很善解人意。他從小就很黏糊,可能孩子都這樣吧,比較黏母親,撒嬌。他小的時候,眼睛看不見我他就會哭,只要看見,他就高興了,臉部變化特別有意思。我說這樣可不成,我就告訴他要學會孤獨,兩個人不在一起的時候,互相心靈上的想念,要學會這個,而不能老在一起。我說我還得拍戲,從小就鍛鍊他,能夠跟我有一段距離。因為,我怕一出去拍戲就傷著他。因為我也願意跟他黏在一塊兒,恨不得揣在兜裡天天帶著。但是,對孩子來講,愛得太深就會有傷害。傷害很簡單,離開他,他就痛苦。但是,我告訴他,媽媽永遠不會離開你,這是暫時的,他就會明白,我一坐飛機,他就會擔心,說飛機不會出事吧,我說那你就為媽媽祈禱,老想著媽媽就會平安的,他就說:“真的?”他特別有意思。我兒子可能在某些方面更憨厚一些,更單純,但是他很聰明,他也愛說一些笑話,小孩特別逗。但是我要跟很多母親談一下,對孩子你不能一味地說他,還要鼓勵他、獎勵他。比如說這孩子你說了很多次,他屢次地犯這一個錯誤,我的方法很簡單,告訴他這事不要做,他又做了,再告訴他,這個問題你已經犯第二次了,他還是忘了,這時候我就要跟他坐在一起,我說看來這困難是你太難克服了,把這個東西拿出來,當敵人對待,我們倆一塊兒對待它,完了他就說,可是我還會犯,我說那這樣吧,我們打三下屁股,就能解決好這個問題,他說那不用打了,我已經記住了。但是,我說不行,你還是沒記住,那個時候很嚴肅,我說那你就趴下吧,狠狠地打三下屁股,他就看著你,眼淚就出來了,揉著屁股,覺得你怎麼那麼厲害,你怎麼對我那麼狠,這個時候做母親的就不能幸災樂禍,你還要把他抱過來,告訴他,媽媽不願意這樣做。我覺得作為母親,愛的分寸很重要,愛多了,燙著了,愛少了,又凍成冰棍了。

朱軍:現在大家有一個共同要面對的問題,隨著社會不斷前進、不斷髮展,單親家庭會非常多,其實您的孩子也面對這樣的問題,他一方面要面對你,一方面要面對已經跟自己母親離異的父親,你平常用什麼樣的方式讓他們之間產生溝通?

呂麗萍:我不是說過嗎,我在生活中有點迷迷糊糊或者有時不清楚,有時老是憑著一種感覺。但是,我這人追求的是真實,討厭虛偽。我要真實地面對我自己,面對大家。你剛才那個問題,對孩子來講,他也要真實。因為他愛他的父親,他父親也愛他,我沒有權利剝奪這個愛。我也愛他,有更多的人愛我的兒子,特別是他的父親愛他,我高興還來不及,就是這樣。所以,他們經常在一起,他父親帶他去玩什麼的,而且他父親重新組織家庭,那個媽媽也是我的一個好朋友,跟我關係很好。所以,我就希望人們多一些理解,多一些愛。

觀眾提問:

觀眾1:呂麗萍您好,在你兒子身上有你和他爸爸的藝術細胞遺傳嗎?第二個問題,你兒子有這麼優秀的爸爸媽媽,在他幼小的心靈裡,有一種優越感嗎?您是怎樣對待的?

呂麗萍:怎麼說呢,我不能誇我的兒子。我兒子很孝敬。我想我做母親肯定有很多地方不太稱職。因為,很少有時間跟他在一起,陪著他。他已經上初中了,他把我們兩個的優點都綜合了一下,形象上可能有點綜合,在性格上也是,他很憨厚,很像他爸爸,也很幽默,很逗人,愛逗人。其實,我生活中挺愛逗他的,他就愛樂,他願意跟我在一起。我和我兒子跟朋友一樣,我希望他很仁義、胸懷很寬廣、很包容、很有愛心,這樣將來肯定會有本事。因為,他愛別人,他就要幫助別人,幫助別人自己要有能力,他要幫助很多人就要有能力,所以就要進取,不斷進步。

朱軍:就你的內心深處來講,走過一段以後,你覺得對於一個女人,是社會需要她重要呢,還是家庭需要她更重要?

呂麗萍:我覺得作為一個女人,如果做演員就比較舒服一點。因為,她可以把她自己內心的委屈,或者說是一種壓抑宣洩在這個角色裡。但是在家庭裡面,她也有宣洩的地方,比如說把家庭佈置得很漂亮、很藝術,或者把孩子培養得很可愛,反正都有她宣洩的地方。對我來講,如果這兩點都能夠做到,出去拍戲,回來還可以做一個很好的妻子,沒有後顧之憂,這樣更好。

呂麗萍:朋友都認為我傻乎乎

觀眾2:我知道您現在已經是呂麗萍校長了,在今後的路上,您希望自己更多的是千里馬,還是伯樂?

呂麗萍:我覺得這兩點可以說不是很矛盾的。因為,老師發現了我,覺得我可以做演員,如果我要發現一兩個,也會有一種成就感。我姥姥是幼兒園的園長,我奶奶過去也是特級教師,是模範教員。不是我好為人師,我就是覺得,可能在我們這行,有更多的好演員沒有被發現。在我的學生考試的時候,我發現幾個閃爍的明星,就覺得特別高興,就像過節一樣,比過節心情還愉快。

朱軍:在節目的最後,我想請你用比較簡短的話告訴觀眾朋友們,你覺得面對生活,最需要的是什麼?

呂麗萍:我經常願意跟學生講的就是“不要讓誠實和慈愛離開你”,這兩樣如果永遠伴隨著你的話,你的人生就會越走越有光彩、越走越快樂,喜樂和平安就伴隨著你。我認為是這樣的。

朱軍:好的,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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