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夏膠東行-長島

這是一場有缺憾的旅行。侄兒回來過年我提出,趁他中考完後暑假回山東各處走走,十幾年了,每次回來都是跟爺爺奶奶膩在一起,囿於時間和精力的限制,只在家鄉周邊做個短暫的一日遊,未免遺憾。嫂子當時未置可否,她還有去英國的打算。夏天哥嫂修了年假,定下要回來跟我們到山東的海邊城市遊覽一下。也是小侄兒的選擇。是個心地純善的孩子, 從小跟爺爺奶奶親近, 就像《陳情表》裡的李密,對祖父母有顆眷眷的心。幾年前年哥嫂暑期帶他去歐洲, 他為著沒能回來看爺奶,責怪了好多年。

18夏膠東行-長島

近幾年,我跟明哥每逢夏季也總要抽幾天找個近海的地方散心。 萊州去的最多,其次是海陽,不大的兩個小城,卻給人溫婉可愛的感覺。因為近海,天總是特別藍,街道也乾淨。城市建設日新月異,鱗次櫛比的高樓,雖然規模上小了點, 但佈局不亞於隨便哪個二三線城市。海洋文明與內陸文化相交融衝擊的地域,只要用心總可以看到古老的漁村遺蹟,同時也可發現現代海洋城市的框架。

兩個城市各有一片沙質細膩、海水純淨的金沙灘,免費向遊人開放,小眾的旅遊景點, 安靜而少有人跡。腳踩在綿細的沙灘上,柔柔的,又有點癢,心像三月的日子,是草長鶯飛的溫煦。運動機能差,學起來也總是三心二意,游泳從初一學到了近50的年紀,卻還不會, 所以,就常常披一塊浴巾,坐在沙灘上,百無聊賴地看明哥在海里像一條魚一樣自由地游來游去。愜意悠閒。海水輕舐沙灘,像溫順的貓咪,有著柔軟的質地。這樣的時刻,物我兩忘,唯一的事情就是靜靜體會時光滴答流逝,彷彿回到洪荒時代,又猶如凝在時間盡頭。

可這次旅遊想著讓孩子們多看、多體會, 又因為是招待客人的緣故, 還要考慮儘可能去些比較有名氣的地方。首站定的是長島。與每一個旅遊地的關係,感覺像人際的交往, 有的投緣,一見便像寶黛: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我千山萬水遍尋,緣來你恰在這裡。有的則不那麼盡喜,滿懷期許的見面,卻發現不是我喜歡的模樣。待要我給長島定義,後者是比較合適的。或者是說,“儂本深情,奈何緣淺”。早在15、6年前就曾跟明哥和孩子旅遊從大連乘船到長島,卻突發狀況,在大連不知怎得急性食物中毒, 在船上就感覺不好, 到了長島,整個人都處在比較危險的境地了, 心像有火在燃燒,灼得厲害,是在煉獄裡從內向外,架在火堆上炙烤的感覺,也許,死前就是這種經歷?明哥把我連拖帶背地弄到醫院急診輸液折騰了一整天。 宇兒跟著其他人倒是在島上玩了一天,留下了幾張照片,提醒我們曾經來過,儘管不是那麼愉快。

從家出發到蓬萊上島,也要6、7個小時的車程。買好票,登上機動船。 船還好,嫂子講,比之她去東南亞的諸多島嶼,連接各個地方的小舨船,已經相當不錯了,至少不會覺得隨時有覆滅的驚恐感。但是,正逢一年中最熱的日子, 我們擠上船,汗流浹背地等待啟碇, 可3點15的開船時間, 卻一直延到了3點45。毒辣的太陽炙烤著岸邊和船上的人們, 艙裡擁擠不堪,衣服粘溼地粘在身上, 抱怨聲裡夾雜著孩子們的吵鬧,在陰曆6月的白光裡, 衝擊著焦灼的神經。有人衝上前去質問, 卻被兩隻衛生球的大眼給頂了回去, 一句“又沒有超載, 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麼晚”給回了,擁擠是有原因的,本該兩層分散的旅客, 卻都給集中到一層, 二樓被改為了貴賓室,要再加錢的。

終於船噠噠噠地開動離岸,走出無處下腳的船艙,站到甲板上, 海風陣陣,涼意頓生,煩惱盡消。感覺還好, 船在碧波的海上, 犁開一道白痕,翻起朵朵浪花,如噴嘶的雪舞,霎是好看。海天茫茫,在無盡處交匯,淡漠的霧氣,流溢在這無窮的空間,遠方偶有一座、兩座的小島浮在水面, 記起了《長恨歌》中的詩句“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飄渺間”,不知當年昇天入地殷勤覓的方士們是否造訪過這零星的島嶼,那雪膚花肌的太真到底是在哪座仙山呢?應該不遠吧,蓬萊自古就被稱為仙境,這兒是最接近神界的地方了。有成群的海鷗隨船翻飛, 一會騰起翅膀, 升入空中, 一會撲閃著,扎進水面,甚至有的就立在水上,像要對我們賣弄她們高超的飛翔技術。這些靈動的鳥兒,點染著這片寂寞的海。翡翠碧玉的一塊,偶有粼粼的微波,光與影在此交織,與水波上演一場纏綿的恩愛。有想要融進去,滌盪心靈塵垢的衝動,天人合一當在此時。

18夏膠東行-長島

船行近半個小時,登陸長島。這是中國最小的一個縣,明哥介紹。 我是地理小白,感覺比較訝異,本以為就是一個不大的島,卻沒料到竟然是個縣。嫂子從網上預定了在月牙灣邊的一個酒店,在等待車來接的當口看了一下碼頭周邊,因為剛從舟山的普陀回來不久, 乾淨漂亮的小島還在印象裡,難免要對照一下, 這自然影響了對長島的印象,多少是有點失望的, 拿那個淨、雅的佛國世界與之對比不厚道。可心底未免嫌棄道路太坑窪, 路邊閃過的景亦粗糙, 全然北方鄉村的模樣,這建築、這街道還是停留在上世紀8、90年代的模樣,陳舊,更算不得精緻。較後來去的威海成山頭和劉公島也遜色不少,不過, 也好,有發展潛力。月牙灣拐上一個大彎就是旅館,風景正好,站在房間地陽臺上, 可眺望碧波的大海和遠山。 但價格昂貴, 設施一般, 進到房間有種髒兮兮、有異味的感覺。又不自覺地對照起在普陀的住宿地了-雖然是家民宿,又逢著週末卻只有200塊左右的價格, 最重要的是乾淨, 從地板到四壁都是用原木裝修起來,看起來就舒服, 就連不大的衛生間也那麼的注重細節,水槽用的精緻青花瓷-原諒我的吹毛求疵。

18夏膠東行-長島

一天車船下來, 已近黃昏, 整理好行李,帶上游泳用具直奔月牙灣。雖然與月牙灣近在咫尺, 但要游泳還是得走下彎道,有柵欄隔開景區的。月牙灣與九仗崖為聯合景區, 要售票。心裡未免嘀咕, 覺得小氣。海灘是礫石的,哥嫂他們講與尼斯的海灘相近,前幾年在尼斯的海灘上曾發生過恐怖襲擊,許多人喪命,就因為礫石的沙灘上,人走起來比較困難,要逃生還是有相當的難度。我沒有那麼多的見識,在這北方的小島也無需擔心會有暴恐。單隻覺得,雖然沙灘、礫石、大海,別有風情, 可赤足走在這上面,卻步步生痛,好似成了為愛而變成人類的小人魚-每一步都是行走於刀尖-錐心的痛。宇兒年輕,乍一踩上未免皺眉。把這當成一場修行吧,我跟他講。

一行幾人紛紛下水,明哥為我吹起了浮游的手環,可走進水試了一下, 這深度並沒有在海陽和萊州那樣容易捉摸,心存畏懼,退了回來孤零一個坐沙灘上,任他們在海里沉浮。正是日落時分,西邊天際,太陽越縮越小,逐漸成了一個紅紅的圓球,雲銜落日,夕陽每落一分,則雲退三尺;紅雲漸淡漸青,繼而清灰,太陽顧盼著行將離去的萬物,漸漸沉沒於天邊的海面,融萬事萬物於蒼茫憂戚之中。一派迷濛空寂,海里游泳的人的身形也逐漸模糊以致溶入暗黑的四野,是該結束了,他們紛紛上岸。走出泳灘大門,路邊的街燈亮起,在樹的遮蔽下,光影迷離,我們返回旅館,路上人跡稀少,不時有一兩輛車閃著燈從身邊經過,是暗夜潛行的一隻兩隻的獸。

離旅館最近的幾個大排檔已經除了燒烤沒有任何飯菜了。 我們轉而向西,來到最近的漁村,他們幾個在前,我跟在後,看他們的衣服在路燈下,閃著陸離的顏色, 影子被拉長,大人在前面拉著家常,兩個孩子隨後,相談甚歡。侄兒性格內向,總是一副嚴肅的樣子,大人很難搞懂他在想什麼,為什麼有超出年齡的憂鬱,只有跟宇兒在一起,才是一副孩童的模樣,有說不完的話,嬉笑開心,從蹣跚學步,他就那樣依戀這個哥哥。這才是幸福的模樣啊,也是這次出來旅行最大的意義吧。一家人共享和諧美好的一段時光,兄妹相隔千里,雖然彼此牽掛,卻少有這樣的機會能在一起;宇兒轉眼就要步入社會,弟弟也越走越高,世界的舞臺那麼大,他們終有一天也會像我跟哥一樣散落在天涯海角,還會有多少這樣的機會呢,百味雜陳-幸福、惆悵、傷感。

18夏膠東行-長島

這是漁村的主幹道,商業化了的。路兩邊的住宅或被改造成了客棧、或被用作飯店,也有一個個的攤販擺著賣各種海螺、珍珠等紀念品。不乏膠東風格的民居,紅牆碧瓦,氣派的門樓,漆成墨黑的大門,上嵌幾排金閃閃的圓釘,門楣上刻幾個金黃大字:居安樂業;一樹樹沿著門樓繞成藤蔓,大朵大朵盛開的凌霄花,在彩色射燈的照耀下,花是詭異的妖豔,葉上流溢著如水的光,有種不真實的虛幻美。隨便進入哪個排擋,飯菜的價格都一樣昂貴, 我們終是在一家坐定, 點了4、5個菜,為著孩子們的緣故,要了點燒烤。上菜龜速,20串羊肉80元-不是太貴, 但孩子們一嘗,齊聲抱怨,絕對不是羊肉,肉質可疑而且不新鮮,他們堅決拒吃。我無奈多吃了點, 應該是這個的原因,半夜腹瀉了三次,這是後話。好在比十幾年前的那次要輕快的多。吃完飯已經10點多了,拿起手機才看到老父親發的關切問詢的好多條信息。翌日晨起去九仗崖,景色亦可,但稱不上驚豔。

按照德波頓的講法, 一場旅行令人感到挫折的最主要的兩個原因,一是在於花費昂貴, 讓人在欣賞美景的時候,感著心疼,也沖淡了旅行的愉快,這次一天6個人要3000多塊(住宿:1000左右,吃飯兩頓800,門票480,油錢加過路費600,輪渡費近300),是有點小貴; 二是在旅行前,看到的種種介紹或者圖片讓你對其有著過高的期望, 卻發現, 現實並非如此。但是, 有人曾將旅行比作人生羈旅的一個個驛站,或者是一首樂曲中間的一個個休止符。 那麼, 多年後再回首,光陰濾淨了所有的浮渣,留下的永遠是那份美好-我們打起揹包一起走,一家人在一起聽風、看海、賞日出的美好分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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