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記憶(4)甘甜的水?“苦澀”的水?

少年的記憶(4)甘甜的水?“苦澀”的水?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家鄉的飲水,相較於往南鄉村的鹽鹼度含量大,它甘甜淳美,相較於往北鄰村的渾濁,它清澈晶瑩,它養育了我的祖祖輩輩。

然而,少年的記憶中,那水卻是“苦澀”的,這倒不是緣於水的本身,而在於它的來之不易。

我家住在晉南平原的邱陵地帶,海拔六、七百米。人們生活用水來自兩個渠道:用於做飯和飲用的水,取自於四十幾丈深的水井;其餘的生活用水來自於下雨天積蓄於池塘和水窖中的雨水。

少年的記憶(4)甘甜的水?“苦澀”的水?

家鄉的水井,都有一個井房。那水井的深度達120多米,先人們在那麼原始的生產條件之下,居然能夠開鑿出這麼深的水井,令人驚歎!

井臺上有用於絞水的轆轤,人們絞水時手把的鐵把手,足有1.5米長,可以同時供三、四人用雙手轉動轆轤。轆轤的另一端,有一根丈把長的豎杆,豎杆兩頭分別固定一個幾十斤的重物,充當陀螺以省力。

那絞水用的井繩,因為絞水時是上下兩股繩同時相反方向行進,一端是裝滿水的實罐,另一端是預裝水的空罐,所以總長度就等同於井深的2倍,約有250米,直徑1.5——2釐米,成圓圈狀盤起來,就像一個載重汽車的輪胎。

絞水用的罐,早先用的是柳條編織的下半部呈園錐體,刷了黑色桐油的容器。六十年代初期,這種罐逐漸被鐵皮製品所取代。罐的底部之所以做成圓錐狀,是為了使人們在看不見的黑咕隆咚120多米深的水面上,能夠自動傾倒裝滿水而設計的。

這樣的一口水井,是我們兩個生產隊的300多口人和數百頭牲畜,家畜用水的水源。黃土高原十年九旱,遇上旱年,池塘和水窖裡積蓄的雨水用完乾涸了。那井房裡徹夜燈火通明,陀螺聲咕咚、咕咚晝夜不停,白天生產隊安排勞力給集體的牲畜絞水,夜晚社員們搭幫結夥,三五成群給自已家裡絞水。少於三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那水是難以絞出井口來的。

爸爸在離家十來裡的鎮上工作,作為最大的男孩,十幾歲的我自然不自然地承擔起為家裡提供生活用水的職責。非做飯飲用的水,我和姐從池塘裡抬過,稍大一些,就用爸爸給我們準備的一個小桶去擔。

最難的,莫過於和別人搭夥去井房絞水了,為此,幼小的我,受了許多委屈和磨難,其中的憂傷至今難以撫平。這,也就是題目中說的水之所以“苦澀”的緣故。

小孩子力氣小,結伴的人感覺自已吃虧,不願意接納是自然的,有的大男人甚至都嫌婦女勁兒小不願意搭伴。因為三四個人同時絞水,每個人都要平均獲得同樣多的水。

我第一次與人搭夥絞水,就被井房對門一個叫“朝朝”的人嫌棄拒絕,記得回家後給奶奶訴說時,老人家說了一句:“他就常晌午著”(正午,大陽正紅,意喻常年輕)!對於這個人,我至今仍耿耿於心,無法釋懷。

1970年秋天的一個星期天,15歲的我相約了四、五個家裡缺水、又沒有大人絞水的同學,搭夥去井房絞水。由於不會踩繩(水罐出井口時的操作),我叫上媽媽幫忙。誰知,一罐水還沒絞上來,那井繩從半截突然斷開,只聽得轟轟隆隆一陣悶響,200多米的井繩像長長的掛麵一樣,掉進了黑古隆冬的井裡,媽媽和我們幾個孩子一樣,頓時嚇傻了眼。

天黑了,我們點上馬燈,叫上幾位堂哥,又借來一盤車軲轆大小的井繩和錨,連夜打撈那掉入深井的繩和兩個水罐。因為不打撈出來,這繁忙的水井將無法使用,勢必影響別人絞水的。

大半夜,終於打撈完畢,落入水中的井繩,涼曬的時候整整佔居了大半個打麥場。整理這一團亂麻的井繩,讓我們幾個孩孑在大人的指導下,忙碌了好幾天。

為了水,多少家庭哭哭笑笑;為了水,多少人吵吵鬧鬧;為了水,百姓們苦不堪言……。

1970年後,我們村通上了電,村裡安排專人用電動機帶動轆轤絞水,憑票到井房外的水池內領用按人口配發的生活用水;再後來,村裡修建了機井,用四級揚水泵直接從深井中抽水;八十年代未,修建了水塔和自來水管網,徹底改變了家鄉人民的用水困境;九十年代,鄉里組織農民建起了引黃工程,千年旱垣,靠天吃飯的鄉親們,可以用黃河之水來澆灌莊稼,旱澇保收;十年前,村中央佔地四、五畝的具有數百年曆史大池塘被永久填平,搖身一變成了村民健身娛樂的場所。鄉親們的日子越過越紅火。

現如今,雖然我離開生我養我的故鄉已經四十餘年,在為家鄉人民生產生活質量的根本改變而歡欣的同時,卻仍然難以忘記幼年和少年時代那“苦澀”的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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