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高歡邙山之戰,大將賀拔勝的嘆息,背後是具裝騎兵的無奈

公元543年東魏、西魏爆發邙山之戰,這一戰,東魏在高歡的率領下先勝後敗,然後再次翻盤戰勝西魏宇文泰,可謂是一波三折。

尤其是西魏大將賀拔勝率軍衝擊高歡大營的一戰,對高歡來說更是險死還生。

宇文泰、高歡邙山之戰,大將賀拔勝的嘆息,背後是具裝騎兵的無奈

高歡剛剛取得對西魏的一場勝利,正打算再接再厲徹底擊敗宇文泰,哪知道自己因軍規懲罰一個小兵,卻被這小兵懷恨,進而出賣自己的大營。

宇文泰知道高歡主營所在,便決定對東魏實行“斬首行動”,命大將賀拔勝“募敢勇三千人”直接攻擊高歡大營。

高歡沒料到西魏軍的到來,倒不是他沉浸於昨日的勝利,而是沒想到短短一天,西魏已經探得自己大營位置。

賀拔勝直奔大營而來,打高歡個措手不及,使得東魏軍“眾潰”。高歡也只能騎馬逃跑,身邊跟隨的僅有“步騎六七人”,一軍之主,被打成這樣也夠狼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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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拔勝自然盯著高歡,以“十三騎逐 ”高歡。在追逐中,賀拔勝最接近勝利的時候,他的武器長槊馬上就能捅到高歡。在高歡的危機時刻,東魏段韶(字孝先)射中賀拔勝戰馬,救下了高歡。

《北齊書·神武下》

勝槊將中神武,段孝先橫射勝馬殪,遂免。

眼看到手的肥羊跑了,賀拔勝嘆道:“今日之事,吾不執弓矢者,天也 !”今天戰事,我沒有帶弓箭真是天命啊。

讀到這裡,我們不禁產生兩個疑問:

1、哪怕高歡主力都在前線,自己大營的防守力量也不可能太弱,怎麼可能被賀拔勝輕易突破進來?高歡一方可以說是一觸即潰,甚至高歡逃跑身邊也僅有6、7人保護。

雖說有突襲因素,東魏怎麼也能抵擋會,給高歡創造“從容”逃跑的機會吧。

2、宇文泰曾稱讚賀拔勝的箭術“走馬射飛鳥,十中其五六”,賀拔勝騎馬奔跑射飛鳥,還能有50%-60%的命中率,足以說明其射術高明。

為何這關鍵一戰賀拔勝沒帶弓箭,難道他忘了?賀拔勝忘了帶,難道跟著的十三騎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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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問題,可以用一個名詞來解決——具裝騎兵。戰馬與騎士皆身披鎧甲就是具裝騎兵,也就是所謂的重騎兵。

具裝騎兵是一國之精銳,擔當正面衝擊敵陣陣的作用,可謂是南北朝戰場的主宰。

若要解釋上述兩個疑問,首先就得從具裝騎兵的興起與發展說起。

一、

騎兵早在戰國時期便已經出現,最有名的莫過於趙武靈王的“胡服騎射”,騎射即騎馬射箭,這也是早期騎兵的主要殺傷力。

因為這時候的生產力低下,造不出後世的戰馬鎧甲。戰馬與騎士防禦力,又沒有馬鐙、馬鞍等起到固定作用的裝備,騎士近戰發揮受到限制,只得借用弓箭這樣的遠程武器,增加自己的殺傷力。

當然用騎射殺敵,指的是騎兵面對列陣的車步方陣。若是敵人陣型散亂或已敗逃,騎士拿把刀追著砍也是可以的。

趙武靈王向胡人學習騎射,自然因為胡人的騎射本領高超。漢朝的飛將軍李廣,以騎射功夫而聞名匈奴。他曾以數百騎追殺匈奴的射鵰者,結果遭遇匈奴大軍。

李廣的手下提議趕緊跑,李廣說卻認為己方一行人離大軍太遠,若逃跑,便會發生“

匈奴追射我立盡”的事。李廣的意思是,哪怕匈奴追不上,他們也逃不過對方的射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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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廣的孫子李陵能以五千步兵抵抗匈奴三萬大軍,除了李陵戰法得當外,便因為匈奴除了射箭,沒有更多的進攻方法。

若匈奴中有一部分具裝騎兵,很有可能將李陵方陣衝破一道口子,戰陣被衝破,哪怕戰神重生也無法挽救李陵的敗局。

公孫瓚的白馬義從,可謂是三國有名的兵種,公孫瓚挑選白馬義從的標準便“善射”。公孫瓚能擊敗遼東的鮮卑、烏桓等異族,正是靠著這些善騎射的騎兵。

《後漢書·公孫瓚傳》

瓚常與善射之士數十人,皆乘白馬,以為左右翼,自號“白馬義從”。

二、

東漢末年,已經出現了少量的具裝騎兵。曹操曾說“袁本初鎧萬領,吾大鎧二十領;本初馬鎧三百具,吾不能有十具”,袁紹擁有四州之地,也不過擁有三百具馬鎧,曹操更慘連十具都湊不齊。可見當時具裝騎兵的稀有程度。

十六國大多是五胡建立,他們所仰仗的便是本族的騎兵,這也是騎兵的高速發展時期。不過哪怕以騎兵見長的胡族,具裝騎兵仍是數量稀少的精銳兵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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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趙皇帝劉曜“召公卿已下子弟有勇幹者為親御郎,被甲乘鎧馬”,鎧馬也是我們說的具裝騎。有資格擔當具裝騎兵的人,不僅是貴族子弟,還得“有勇幹”,貴族子弟代表忠心,勇猛代表戰鬥力。

這時候具裝騎兵雖然已經有所發展,但數量仍不是很多。石勒與鮮卑段部交戰,俘虜了段氏大將段末柸。段部首領段疾陸以“鎧馬二百五十匹,金銀各一簏”為贖金換回段末柸。

段部之所以拿出鎧馬,因為他們要與石勒結盟,否則是否會拿出鎧馬來換回段末柸,真的兩說呢,畢竟段部的鎧馬也不多。

東晉與前秦作戰,桓衝斬首7000級,俘虜過萬人,具裝鎧卻不過三百領。到了北魏與柔然作戰的時候,北魏“和突逆擊破之於山南河曲”,戰後“獲鎧馬二千餘匹”。具裝騎兵在北朝已經有了一定的規模。

《晉書·桓衝傳》

斬首七千級,俘獲萬人,馬數百匹,牛羊千頭,具裝愷三百領。

三、

具裝騎兵的發展,是生產力發展的必然結果。若想要擴充士兵也許很容易,但想要一個精銳戰士不僅需要投入大量訓練,還需要經過戰場的廝殺後存活下來。因此每一個精銳戰士,在南北朝時期是任何勢力的“寶貴財富”。

戰馬一樣是稀缺資源,並非所有的馬都能成為戰馬,戰馬需要快速奔跑、涉水過河、上山、戰場上聽從指揮等。哪怕北朝擁有眾多馬場,也不可能將戰馬當成一種消耗品。

戚繼光認為“國之大事在戎,兵之馳騁在馬”,更是將馬與國之大事相提並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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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因為騎士與戰馬的難得,只有條件允許,肯定對他們進行更全面的武裝防護,於是南北朝的具裝騎兵得到大規模應用於發展。

騎士與戰馬得到鎧甲的保護,使得他們擁有了正面衝擊敵陣的資格。過去的騎兵雖然重要,更多的是擔任敵後襲擊、側面掩護、偵查等任務。

哪怕要衝擊敵陣,也是利用騎兵速度,不斷騷擾對方,等到地方陣型出現散亂(弱點)的時候才發動衝鋒。有了鎧甲之後,騎兵防護得到加強,便能配合進行正面衝陣任務。

鎧甲給騎士和戰馬帶來充分的防護,也帶來一定的麻煩——武器不夠鋒利,對敵方騎兵殺傷力降低。就像矛與盾的笑話,盾變結實了,矛刺不穿了。

宇文泰、高歡邙山之戰,大將賀拔勝的嘆息,背後是具裝騎兵的無奈

具裝騎兵有速度、防護等優勢,因此對付敵方的具裝騎兵,也只能是己方的具裝器。

為了追求更大的殺傷力,具裝騎兵選擇槊作為武器。騎兵的殺傷力來自戰馬的速度,騎士利用速度產生的衝擊力殺傷敵人,而能將騎兵殺傷力最大化的武器便是尖刺武器。

三國、十六國時期,很多騎兵武將都是用矛。呂布與郭淮交戰的時候,用的也是矛。後來為了能夠刺穿具裝騎兵,武器只能向更長、更重方向發展,慢慢變成我們熟知的槊。

槊可以說是一種變大化的矛。槊的大小、重量也因人而異。北魏拓跋虔“槊大稱異”,他的武器被人稱作“桓王槊”。

一次交戰中,拓跋虔將他的槊插到地上,引起敵人的奪搶,結果“引不能出”,可見其重量,也能想象這樣的武器捅向敵人是何等恐怖,人的身體能比得上地面嗎?哪怕著甲也危險啊。

宇文泰、高歡邙山之戰,大將賀拔勝的嘆息,背後是具裝騎兵的無奈

若說拓跋虔的武器,只能讓人聯想,梁朝大將羊侃則給人一種直觀的印象。當時負責武器鍛造的少府打造了一批新的槊,這槊“長二丈四尺,圍一尺三寸”。

南朝一尺約為25.8釐米,這杆槊長達6.2米,直徑更是接近0.11米,說是旗杆也不為過了。我們知道質量越大慣性越大,慣性大沖刺就更猛。如此重的槊,因衝刺產生的殺傷力自然更大。

要知道在十六國時期,騎兵一般都是攜帶三種武器:長柄武器(一般是矛),短柄武器和遠程武器弓箭,也就是“上馬持三仗”,仗即武器。這一時期很多武將都是雙手各執一柄武器,同時作戰。

隴西陳安“左手奮七尺大刀,右手執丈八蛇矛,近交則刀矛俱發,輒害五六;遠則雙帶鞬服,左右馳射而走”(《晉書·劉曜載記》),陳安的打法是當時騎兵武將的主要戰法。

冉閔也是雙手持武器同時作戰,“左杖雙刃矛,右執鉤戟,順風擊之,斬鮮卑三百餘級”。

若用如此大而重的槊,哪怕力氣再如何驚人,恐怕也無法單手操作吧。因此“三仗”變成了“兩仗”,即槊跟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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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我們回到開頭的兩個疑問,賀拔勝之所以如此高的戰鬥力,是因為他率領的是具裝騎兵。

高歡自然也有具裝騎兵,在與西魏的第一次交戰,東魏軍能勝利靠的自然是己方的具裝騎兵。高歡大將彭樂“以數千騎為右甄,衝魏軍之北垂,所向奔潰,遂馳入魏營”(《資治通鑑·梁紀十四》)。

戚繼光在《武經總要》中提到的騎兵八害(指的是不利於騎兵作戰)之一是“往而無以反,入而無以出”。戚繼光是說最怕騎兵衝陣,陷入敵陣後出不來,被敵人消滅。這也是過去騎兵很少直接衝陣的原因,萬一殺不穿,失去速度的騎兵,甚至還不如步兵。

要知道高歡與宇文泰雙方是結陣對峙,彭樂敢直接衝擊敵陣,還殺穿了對方,衝入西魏大營,仰仗的自然是己方是具裝騎兵,若沒有鎧甲的保護,騎兵面對嚴陣以待的敵人,不會有如此大的破壞力。

高歡的具裝騎兵是戰場主力,自然在前線防備西魏。他自以為軍營隱秘,沒想到會被敵人偷襲,賀拔勝用具裝騎兵偷襲高歡,普通士卒如何抵擋?面對具裝騎兵的衝擊,高歡也只能騎馬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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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拔勝不拿弓箭,一方面是為了減輕戰馬的負擔。具裝騎兵不等於現代的坦克,可以遠程炮擊,它仍需要速度衝刺的,否則槊換成刀不是更好?

戰馬身披鎧甲,還得馱著著甲的騎士以及他的武器,負擔已經不小,弓箭雖然不是很重,但能減少一點是一點。

第二個原因,也是主要原因。賀拔勝執行的是衝營任務,他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大的殺傷力破壞東魏軍,在高歡等人反應過來前拿下對方。

在衝鋒中以及衝入敵陣中,需要的是武器大槊發揮作用,是不需要用弓箭的。賀拔勝認為自己只需要衝入營中,就能拿下高歡,因此沒有攜帶弓箭。

宇文泰、高歡邙山之戰,大將賀拔勝的嘆息,背後是具裝騎兵的無奈

從《北周書·賀拔勝傳》中,我們可以看到,賀拔勝率領的騎兵“皆用短兵接戰”,可見這是賀拔勝出發前已經做好的決定。

賀拔勝的這項決定不能說錯,畢竟是為了發揮最大戰力,減少負擔,不過也正因為缺少弓箭的遠程攻擊,讓高歡得以逃脫。

賀拔勝沒有糾結自己的失敗,戰場上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也就有了上文的嘆息:今日之事,吾不執弓矢者,天也!若賀拔勝有了速度優勢,必然是脫去了戰馬的鎧甲,若戰馬沒了鎧甲,西魏還能迅速突破高歡大營嗎?

具裝騎兵有了充分的防護力,也有了直接衝陣的實力,但失去了速度的優勢,從這方面來說,上天或許是公平的,所謂有得必有失。戰場需要的仍是多兵種間的配合,敵我雙方拼的更多的是整體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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