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有故事 · 文裡有智慧
文 | 七感ai可兒 圖 | 攝圖網
1
都說流年不利，當那個女人騎著電動車撞上我的破夏利時，我就知道壞事了。
我下車查看，只見她躺倒在地，捂住左腿呻吟不止，臉上痛苦的表情讓人發怵。我不敢妄自處理，趕緊打電話報警。
120把女人送去了醫院，那一路遠去的鳴叫讓我心慌意亂。等我處理完交警這邊的事，趕到醫院，一個憤怒的男人衝過來就朝我揮拳頭，嘴裡吼叫著：“她被你撞殘了！她後半輩子完了！”
警察攔住那個男人，給我們作調解。我這才知道，被撞的那個女人左小腿多處骨折，醫生推斷會致殘。這個男人是她的弟弟，稍微冷靜下來之後，他說我至少要賠償30萬，這樣可以“私了”，否則就法庭上見。
我的腦袋嗡的一下，30萬？把我所有家當賣了也沒有這麼多錢啊。我剛嘟噥幾句，那女人的弟弟又齜牙咧嘴要撲上來打我，我只好先墊付了一萬塊錢醫藥費，回家跟老婆商量。
老婆一聽，氣得差點沒蹦起來，她不同意“私了”，還把我一頓數落，怪我不給車子上夠保險。我真覺得自己是夠倒黴的，本來想著年底要換車了，就只給這輛夏利上了交強險，卻沒想到會出這檔子事，本來準備好的10萬買車款連賠人家的都不夠。
“實在沒辦法，就找老吳吧。”老婆說話的神色很複雜。
我一聽這話，立馬蔫得跟霜打爛的茄子一樣，一屁股癱坐在沙發上。
2
老婆可以稱呼老吳，我卻不能了。我們三個當年是大學同學，後來我卻搶了他的女朋友——我老婆，他情場失意，官場得意，一路高升成了交管局的局長。
我知道挖牆角這事做得理虧，所以後來他數次找我理論時，我都沒還嘴，唯獨那次他罵到我爸媽頭上，我才動手打了他，揚言跟他“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從那以後，我和老吳就從當初勾肩搭背的好哥們兒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每次同學聚會，迫不得已要打招呼的時候，我都彆扭地稱呼他一聲“吳局長”。
現在沒辦法要請吳局長幫忙，我覺得簡直比撞了人還鬱悶。想想自己這些年一直硬撐著不道歉不和解，我真是腸子都悔青了。但鉅額賠償當頭，無路可走，我也只能暫時把臉皮擱一邊。如果吳局長能幫忙疏通一下，在事故責任認定時偏袒我一些，我就能在跟那女人“公了”，少賠償一些錢。
我硬著頭皮給吳局長打電話，邀他吃飯，沒想到他答應得很痛快。我暗自慶幸，還跟老婆感慨：“人坐了高位就是不一樣，心胸都會寬廣不少。”
提前來到定好的酒店，包廂裡柔軟的沙發讓我如坐針氈，我心裡不住地犯嘀咕，吳局長答應赴約，能答應幫我們辦事嗎？如果不答應，怎麼辦？
他現在位高權重，應該不會計較那些陳年舊事，如若計較起來，我就裝孫子，誰讓咱有事求人家呢？我心裡拿定了主意。
3
吳局長如約而至，笑容滿面。他沒官架子，親切地過問我的近況，這讓我越發惴惴不安，不知他這是真大度還是裝大度，想跟我打哈哈。
吳局長喝了幾杯之後，細數起我們當“哥們兒”時做過的那些年少輕狂的事，突然話鋒一轉，說：“只是……”
我心裡一緊，看來當年我橫刀奪愛的事依舊是他心裡過不去的坎。“當年的事，是我對不住你。”我趕緊給他賠不是，一臉孫子樣。
他卻擺著手說往事不提，一切往前看。
他這麼說讓我安心不少，心想憑著舊交情，我的事他應該不會不管。我又敬了他三杯酒，開始訴苦。相比他，我的生活肯定不如意得多，我想把話題慢慢引到車禍事故上來，到時就能順水推舟讓他賣我一個大人情。
我的如意算盤打得很好，可沒料到他根本不接我話茬，只是一味地點頭。我一時沒了辦法，只能不斷給他敬酒。
酒喝得差不多了，我實在沒話可說，只能把撞人的事故意“順嘴”說出來，想看他怎麼說。
他很認真地聽我說了一遍事情經過，告訴我：“要相信法律是公平公正的，不會讓好人吃虧。”
這話明擺著打官腔，說得好聽，可根本解決不了問題。我按捺不住想跟他說我的想法時，他的手機響了，他聽了幾句，就說：“馬上回去。”
他對我說抱歉，把手伸進口袋說改日有空再聚，這頓算他的。我趕緊按下他掏錢包的手，搶著把飯錢付了，送他上了出租車。
回到家，我憤憤地跟老婆抱怨：“天下烏鴉一般黑。好聽的話說一大堆，最後還是不辦事。”
老婆提議我第二天去吳局長家裡拜訪一下，說不定會有轉機。我一想也是，這麼長時間沒有走動了，我貿然張口，他就出手幫忙，這樣顯得他上趕著似的。
我突然想起告別時他說的那句“有時間來我家做客”，也許就是暗示。他們這些當官的，身居要職，總得有所避諱。想到這，我心裡又有了底，決定第二天就登門拜訪。
4
第二天，我專門去買了一些禮品，用黑塑料袋包裹嚴實。吃過晚飯，確認吳局長在家後，我拎著東西就去了他家。
到他家樓下時，我正好看到那女人的弟弟和兩個男人走出樓門，我趕緊躲到一邊，只聽見他們嘟囔了一句：“裝什麼清高，還不都一樣。”
我心裡咯噔了一下。他們到這裡來，肯定也是為了事故的事。看來被人捷足先登了，也不知道他們跟吳局長說了些什麼，吳局長會不會倒向他們那邊？
我暗暗怪自己沒早點登門，又猶豫該不該這時候上去。但我轉念一想，對方都來過了，我要是再不抓緊，肯定對我更加不利，我拎著東西就上了樓。
進門寒暄了幾句，吳局長直接問我是不是有事找他。我趁機將事故經過又說了一遍，並言辭委婉地表達了我的想法。聽我說完，他笑了笑。這一笑讓我一顆心晃悠悠的，他的神情不是提前洞悉別人心機的那種得意，更像是瞭然於胸後的敷衍。
他又說了些官話，這次我忍著沒蹙眉，全程陪笑，點頭。聽他訓示完，我假裝明白了一切，起身告辭。他送我出門，硬是把我帶來的東西塞回我手裡，一臉的不高興。
我尷尬地和他告別，無奈地走進電梯。我仔細回想剛才那幾個人，他們是空手離去，那十有八九是送禮成功了。
想到這點，我懊惱無比，覺得自己買的這些東西估計人家是沒看上，看來捨不得下本錢不行了。
回到家後，我跟老婆說明天帶上購物卡再去他家，直接跟他挑明我的想法。只要能少認定事故責任，他說啥我都認了。
老婆無奈地點頭，她能理解我的心情，如果不是真拿不出30萬，我肯定不會拉下臉面去求一個當年的“情.敵”。
舔著臉央求別人甚是難堪，但有些事，還是得做，不得不做，讓自己能生活下去是人的本能。
對於明天去求吳局長，我只能期盼藉著同學這層關係，他不至於讓我太難堪。
5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我剛在商場開了一張兩千塊錢的購物卡，就接到交管局打來的電話，讓我去領責任認定書。
我的心一下就涼了，這卡還沒送出去，認定書就出來了，看來我這次是完蛋了，30萬賠償是逃不掉了。
我急急忙忙趕到交管局，想先去見一下吳局長，看有還沒有挽回的餘地。只要能少賠償一點，他讓我給他磕頭認錯我都認了。
我匆忙跑上樓，卻被告知吳局長出去開會了，可他的車明明就停在樓下，這顯然是不想見我。我憤憤地往樓下走，暗罵他不是東西，嘴上說是舊事不提，可還是見死不救，還拿了對方的東西，看來是要趁機落井下石啊。
一氣之下，我走到樓下，看到他那輛大眾車，四下尋找磚頭，就想把他的車給砸了。什麼狗屁憶往昔年少輕狂，不過是口蜜腹劍。但我還沒找到磚頭，就被交警喊進了辦公室。
“事故認定書已經出來了。”交警面無表情地說道。
我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等著那個無情的判決。
“電動車闖紅燈負事故全部責任，機動車正常行駛，發生碰撞時還有規避危險的舉動，所以你沒有責任。”交警繼續面無表情地說道。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驚愕地問了句：“什麼？”
“什麼？”一個人衝上來，“他沒責任？倒成我們的責任了？”是那個被撞女人的弟弟，他憤怒地要證據，要說法。
交警給我們看了事故路口的監控視頻——我開車通過停止線時，綠燈還有三秒時間，且我沒有超速。相反，電動車是在紅燈時闖入路中間被撞的。
“警察同志，我們是電動車，他是機動車，他就一點責任都沒有嗎？”女人的弟弟不依不饒道。
“你告訴我他有什麼責任？我們的裁定是有法律依據的，不能說是機動車就應該有責任，是誰違法誰負責任。”交警還是一臉的面無表情，但在此時的我看來，這就是鐵面無私最好的表情。
女人的弟弟拿著責任認定書走了。我激動地握著交警的手錶示萬分感謝，差點沒掉下淚來。
走出交管局時，看著頭頂的萬里晴空，我心裡的陰雲也消失不見了，輕快得恍若劫後餘生。
我掏出手機打給吳局長，表達了感激之情。我很慶幸剛才沒找到磚頭，否則真不知拿什麼去面對他這不動聲色的幫忙。
“吳局長，不知你晚上有沒有時間，咱們坐坐，我當面表達一下感謝。”我真心實意地說。
他卻婉拒了我的邀請，反倒邀請我有時間去他家做客。
我一個激靈，恨不得扇自己一個嘴巴。人家這是事後錢，我真是傻到家了！
當晚，我就去了他家，把卡揣在兜裡。
飯桌上，我頻頻舉杯，一再表達感謝。他卻推脫沒有幫我什麼，只是公事公辦。他越這樣說，我越覺得受到了莫大恩惠，悔不該當初那樣對他，急於把兜裡裡的卡拿給他，不然，總不能讓我把老婆賠給他吧？
“老同學，你這就見外了。都說舊事不提了，你怎麼還是不能往前看呢？”他卻沉下臉，認真地說。他看到我拿出來的卡，甚至變得有些生氣。
我看著眼前的吳局長，突然如夢初醒，我總拿自己的心思去揣度他人，其實那個沒從舊事裡走出來的正是我自己。
後來我又從別人那裡知道，那天他根本沒讓那幾個人進門，更別說收禮了。
回想這次因交通事故跟他重歸於好，我感慨良多，也受益匪淺。時間滾滾前行，人要往前看，囿於過往只會作繭自縛。
過往是既定事實，未來卻懸而未決，它完全取決於你如何去想，怎樣去做。
我真心地謝謝吳局長，噢不，老吳。
（全文完）
格格說
我們常常拿自己的心思去揣度別人，其實你眼中天大的事，對別人來說，只是過眼雲煙。只要問心無愧，一切向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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