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7 羅馬人到達過西域嗎?被漢朝打趴下,降人還被安置在河西走廊?

文 | 郭曄旻

不知是否還有人記得成龍主演的一部賀歲檔電影《天將雄師》。據說,影片源於成龍看到的一些資料,稱甘肅省永昌縣驪靬古城有羅馬人的後裔和古羅馬的遺蹟,於是有了這部古羅馬人失落在中國的電影。實際上,經過幾十年來學者們多學科交叉研究,“羅馬軍團被安置在河西走廊”這一假說已經被證偽。

羅馬人到達過西域嗎?被漢朝打趴下,降人還被安置在河西走廊?

羅馬軍團·卡萊之戰·驪靬

說起來,驪靬古城有羅馬人的後裔和古羅馬的遺蹟的說法倒是一個舶來品。早在1957年,美國漢學家德效騫(Homer Dubs,1892~1962)發表了《古代中國一座羅馬人的城市》,把漢軍擊敗匈奴的郅支城戰役中出現的一些奇怪的軍人與古羅馬軍團殘部聯繫到一起。聲稱,公元前 53年卡萊戰役中被帕提亞人俘虜的羅馬軍人後來流落到匈奴郅支單于那裡。公元前 36 年,在與漢西域都護軍對壘中,戰敗後自願跟隨漢西域都護甘延壽和副都護陳湯回到漢朝,並幫助畫出了郅支城戰役圖呈送漢元帝,漢朝在河西走廊以當時漢對羅馬的稱謂驪靬設縣安置了這批羅馬軍人。此說一出,得到了許多人士的贊同,包括李約瑟這樣的著名學者。

這真是個神奇的故事,把東西方的兩段傳奇連接在了一起。公元前54年,羅馬共和國“前三頭”之一的克拉蘇率領7個軍團包括8000騎兵的總共約5萬大軍渡過幼發拉底河,直撲帕提亞首都(中國史籍稱為安息)。這是稱雄地中海世界的羅馬人首次與東方的騎射手較量。帕提亞人誘敵深入,將狂妄的克拉蘇引入一望無垠的荒原,最後,在卡萊(今土耳其東南部),帕提亞的輕騎兵包圍了羅馬人,一直和羅馬人的陣線保持三十至五十米的距離。他們飛快地放箭,根本就不瞄準,而且努力將箭鏃以最大的力量射出。羅馬軍隊陷入絕望,他們希望能和敵人近身格鬥,但對方的輕騎兵卻根本不給任何格鬥的機會。一旦受到絲毫的攻擊,原本或許正在衝鋒的安息騎兵便會立即退卻,取而代之的是自馬上回身射來的利箭。而已失去保護的羅馬步兵根本無法抵擋安息人的箭雨。缺水少糧的羅馬人只得強行突圍。最終克拉蘇被擒殺,他帶來的七個羅馬軍團幾乎全軍覆沒。

大約20年之後,又一個傳奇故事在東方發生了。北匈奴的郅支單于向西域擴張,攻打烏孫,迫使康居求和,並在當地築城。漢西域副都護陳湯矯詔脅迫上司甘延壽發兵四萬兩路夾攻,南路翻越蔥嶺(帕米爾高原),穿過大宛;北路則穿過烏孫,在郅支城(在今哈薩克斯坦塔拉茲,唐譯怛邏斯)下合圍。經過激戰,郅支城陷落,漢軍斬殺郅支單于,傳首長安。陳湯在他給朝廷的報告中,陳述所以發兵的理由,留下千古豪言“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北匈奴汗國滅亡。

的確,作為遊牧民族的匈奴人以騎兵為主,逐水草而居。築郅支城已屬罕見,更奇特的是,史籍留下了一句“步兵百餘人夾門魚鱗陳”。就是這句話,令許多人猜測,幫助單于守城的是羅馬士兵,所以才能擺出“魚鱗陣”(羅馬軍隊在防守時,軍團通常排成縱深而稠密的隊形,盾牌連著盾牌),而匈奴人原來既不會築城更不會守城。而這些羅馬士兵的來源,就是當年克拉蘇進攻帕提亞被擊敗後僥倖逃出生天的餘部。這個論證過程彷彿順理成章。

羅馬人到達過西域嗎?被漢朝打趴下,降人還被安置在河西走廊?

不曾消失的羅馬軍團

但真的有羅馬人來到西域麼?七個軍團在卡萊大部被殲被俘,這是羅馬軍事史上少有的慘敗,也是羅馬共和國曆史上的一件大事,羅馬人對此事始終耿耿於懷,留下了豐富的文字記錄。

距離卡萊之戰不過幾十年的公元1世紀初,羅馬史家瓦列裡烏斯·帕特庫魯斯在《羅馬史》中詳細地描述了這次遠征與倖存者的下落:“⋯⋯克拉蘇軍團的餘部被(財務官)蓋約·卡西烏斯挽救———他不僅以他對羅馬人民的忠誠保全了敘利亞行省,而且在越過邊界返回羅馬時成功地擊潰了帕提亞人”。公元2世紀初的羅馬史家弗洛魯斯的《羅馬史綱要》也有較為詳細的記載:“⋯⋯在克拉蘇的目視中,他的兒子小克拉蘇(也就是《天將雄師》中那位羅馬王子的原型)被圍,爾後被殺。這支軍隊的殘部分散突圍,穿越了敘利亞、亞美尼亞與西里西亞回到羅馬,帶回這一災難性的消息”。公元2世紀末3世紀初的羅馬歷史學家狄奧·卡西烏斯在其《羅馬史》中也有詳細的記載:“⋯⋯在黑夜開始突圍,一些人死了,其餘的人在卡西烏斯·朗吉努斯的帶領下撤到了敘利亞。後來,帕提亞人入侵敘利亞,被卡西烏斯擊敗。”

這些史料的說法很一致,在帕提亞人的包圍圈中生還的羅馬軍隊殘部下落非常清楚,在卡西烏斯的率領下撤回了羅馬帝國的敘利亞行省。只要稍微看一下地圖就可以知道,位於安息西部邊陲的卡萊與敘利亞近在咫尺,羅馬軍隊自然會選擇通過地形熟悉、作為羅馬行省的敘利亞回到祖國;相反如果從卡萊向東突圍,幾乎相當於穿越整個安息國土,而當時的羅馬人對那裡一無所知,突圍後向東逃遁無疑是自投羅網。卡西烏斯率突圍而出的羅馬士兵逃生時所能選擇的道路,稍有常識的人都應該是很清楚的,只能向西,不可能向東。這些生還者中的個別人,後來還為安東尼東征安息時做過嚮導,以避免再次發生克拉蘇的悲劇。

既然羅馬人沒有來到西域,那為匈奴這個草原民族築城與列陣的又是什麼人?按《漢書》記載,郅支城“土城外有重木城”,而用木築城恰恰不是羅馬人的風格,羅馬帝國的建立者屋大維有句名言:“我把磚土的羅馬變成了大理石的羅馬”。表明羅馬人早期用磚土、後期用大理石作為建材,存留至今的古羅馬遺址,比如大競技場,建材基本上都是以水泥和石料為主的。而郅支單于既遷至康居已多年,不再遊牧,自然就要驅使當地人築城。使用木材恰恰是西域先民的習慣做法,位於羅布泊以西的樓蘭古城,就留下了大量木製建築的遺蹟。

至於“步兵百餘人夾門魚鱗陳”,早在1994年,著名學者葛劍雄便指出,“陳”雖然通“陣”,但此處的“陳”作動詞用,並不能解釋為“魚鱗陣”的專名。其實,通觀整句的意思不過言守門士卒像魚鱗那樣緊密排列,並非什麼“魚鱗陣”。最後,按照《漢書》的記載,郅支城戰役的俘虜和降者全都被陳湯交給參與作戰的西域盟國,根本不曾帶回關內,因此,漢朝完全不必在河西建縣安置子虛烏有的古羅馬降人。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