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梅第一眼就沒看上方平，但她還是嫁給了他。
是怎麼沒看上呢？李梅也說不清。不論是長相還是學歷，甚至家庭背景，他們都算得上相得益彰。可李梅吃完那頓相親飯出來，對這個男人有些無感。
他們說很多婚姻都是這樣，哪有那麼多風花雪月？李梅一開始不信的，掙扎到29歲，她有點認命了。
可閃婚的結果是，掰開光鮮亮麗的外殼，才發現內核千瘡百孔。
李梅想離婚。
2
那天去朋友家做客。
吃完飯，方平又開始講段子：一個男人和老婆得知距離世界毀滅只有5分鐘時，他微笑著說：我們做愛吧。那老婆嚴肅認真地問：那剩下4分鐘我們做什麼？
客廳裡沉寂了一分鐘，然後被大家的爆笑撐破。
有人不懷好意地問：方平，這男的不是你吧？方平從容地喝了一口水，得意洋洋地說：自己問李梅。
大家的目光聚成探照燈落到李梅身上。李梅臉上的表情有些掛不住，她討厭一群男女話裡話外離不開身體下半截。
忍了半天才沒發飆，她勉強笑了笑，說：方平，我們該回去了。方平衝大家眨眨眼睛，說，你們看，李梅要回家測速。
眾人鬨笑。從朋友家出來，方平卻陰著一張臉，像誰欠了他八百吊似的質問李梅，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李梅只好一個人想辦法。她託關係，幫小偉在自己公司裡找了個保安的工作。誰知小偉不爭氣，沒幹幾天就夥同老鄉里應外合，偷公司倉庫裡的東西。李梅覺得挺可笑。這句話，不應該她來問他嗎？她不想在大街上吵，乾脆懶得搭理他。
方平喜歡在公開場合講黃段子，李梅由最初的忍耐變成了厭惡。她從來不是那種能玩得開的女人。即使結了婚，也沒辦法無所顧忌地在外人面前聊這些話題。
李梅慢慢發現，她和方平也許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這樣的次數多了，李梅已經厭倦和方平爭吵。但沉默只是迴避問題並不能解決問題，他們到底還是吵起來了。
3
導火索是，一個遠房表姐求李梅幫忙，給她兒子小偉找工作。
以前讀書時，表姐幫過李梅，所以表姐的這個忙，她也必須幫。方平知道後說，找工作這種事怎麼幫？自己爭氣的話，犯得著要讓別人介紹工作？
站在外人的角度，方平說得沒有錯。但他不是外人呀，他是她老公。說這樣的話，就有些難聽了。
出了這樣的事，李梅也受到牽連，被扣了年終獎。那幾天，方平不但不安慰她，還冷嘲熱諷，我就說了吧？這種忙沒法幫。不聽我的，現在好了吧？
李梅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沒過兩天，方平哥哥炒股向他借錢。他們是有一點小積蓄，但那是用來生孩子用的。炒股這件事太難預料了，多少錢投進去都可能血本無歸。可方平賭氣似的對李梅說，你能幫你家人，我就不能幫我家人嗎？
李梅知道他在找茬。或者說，這個男人真是有些幼稚吧。我幫了我家親戚，你就得幫你家的親戚，好像這樣才公平？
李梅有點心灰意冷，突然覺得幸福就是被這樣一個又一個的小分歧給分解掉了。她真的還要湊合著過下去嗎？
4
李梅說想離婚，卻遭到了所有人反對。
父母給她講道理：方平工作穩定，收入不錯，有房有車；也不在外面拈花惹草。你說的那些不過是小問題，哪個人沒缺點？小兩口吵架，過了就算了，趕緊要個孩子就沒事兒了……
李梅知道他們說得不對。但很多人不都這麼過了一輩子嗎？離婚女人的日子哪那麼好過。在生活的慣性裡逃出來，需要莫大的勇氣。而她，暫時還沒那樣的勇氣。
也許有個孩子就會好了吧。
李梅真的就打算用一個孩子來拯救她和方平的婚姻。她認真備孕，不久後就懷上了。
李梅滿懷欣喜地告訴方平，方平也很高興。
兩人的關係還真就緩和了一些。方平每天下班準時回家，給她做好吃的好喝的，不讓她做家務。一有空，就忙著和她一起做胎教。
李梅在這種簡單的小幸福裡，有點相信了母親的話，孩子是可以增進感情的。
可是，李梅很快就發現，用孩子來挽救自己和方平的婚姻，就是個笑話。
5
那天臨睡前，方平突然摟著李梅說：再過幾個月，我託關係找找醫院裡的人，咱看看是男孩還是女孩。
李梅說，不用，這就像個謎，到最後揭曉多好啊。
沒想到方平立馬變了臉，他說：“那可不行，我哥家就是個姑娘，咱家再生個扎小辮的，我們方家沒人接戶口本了。”
李梅以為方平開玩笑，這都什麼年代了，誰還重男輕女啊。她說：“接戶口本幹啥？女兒還是小棉襖呢，我喜歡女兒。”
方平不理他，乾脆直接去打電話找人。李梅急了，跳過去搶他的電話：“方平你什麼意思？如果我懷的是女兒，你要怎麼樣？”
“怎麼樣？打掉啊！咱倆這條件，難道還生二胎？”
李梅的心沉下去，一字一頓地問：“方平，你的意思是咱們必須有兒子才行？”
“那當然。”
李梅在這三個字裡愣住了。她後悔自己不該因為年齡到了就隨便嫁人，更後悔自己明知道和方平不合適，還幻想用一個孩子來緩和兩人的感情。
如果孩子被照出是個女孩，還沒出生就被父親嫌棄。這對孩子來說，完全是場災難。
李梅變得鬱鬱寡歡，上班下班都打不起精神，有點像是行屍走肉。
而方平還真就聯繫好了醫院，他讓李梅請假，他陪她去做B超。李梅和他爭了起來，但方平就是這種重男輕女的男人，和他爭是沒用的。
李梅憋著一肚子火去洗澡。大概情緒還沒緩過來，腳下一滑，摔了一跤。恍惚中她感到一陣劇痛，送到醫院後，孩子沒了。
方平的臉色很難看，當著醫生的面說，你就不能小心點嗎？
但醫生說，孩子沒了的主因，是她精神狀態不好。情緒太緊張的話，對孕婦來說是致命的。
6
一個月後，李梅跟方平離婚了。
做這個決定，當然不容易。這一年，李梅31歲。離婚後再想去找個合適的？當然難。但她知道，自己和方平之間非離不可。
身邊人都不理解，明明才貌相當也沒有小三介入，更沒有人染惡習，怎麼就分了？方平甚至紅著眼睛朝她嚷，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李梅懶得跟他解釋。
她要如何告訴這個男人，婚姻有時候就像是一個近視眼配眼鏡，如果眼鏡不適合自己還要一直戴下去，只能使度數越來越深。
在民政局分手那天，方平有些神色黯然。李梅知道他一向自負，婚姻失敗是個不小的打擊。但她更知道，如果她和方平將就下去，才是最大的錯誤。
她希望他能找到適合他的人，她也希望自己還有遇到真愛的機會。
7
離婚後，李梅和方平偶爾還會在朋友家裡遇到。
方平仍然會講黃段子，聽完後，李梅也跟著笑，倒不覺得有多討厭了。朋友不解：你倆不吵不鬧，甚至不仇恨對方，怎麼就不能做夫妻呢？
李梅笑笑沒有吱聲。她沒有說價值觀不同之類的話，這看起來是個可笑的理由。但就是這個理由，讓他們的生活變得疙疙瘩瘩。
有些人可以視而不見，但李梅做不到。她努力過，試圖降低敏感度，可惜沒有成功。
一年後，方平再婚，而李梅也有了男友大康。
有次和閨密逛街，李梅在街上遇到方平和他的妻子。方平的妻子肚子鼓鼓的，寒暄時，方平說：“很多人說肯定是個兒子。”
李梅笑著回應：“恭喜啊。”
走遠了之後，閨密說，你恭喜個屁啊，要是我，理都懶得理。
李梅淡然一笑。其實她是真的希望方平能夠得償所願生個兒子，要不然那個為他懷胎十月的女人，往後的日子會不好過吧。
不過說不定這個女人也和方平一樣，只想生個男孩呢。反正這都是別人的事了，只要他們幸福就好。
8
那天和閨密逛完街，李梅去了大康那兒。吃飯時，李梅說：“講個段子聽聽唄。”
大康想了半天，說：“從前有個人釣魚，釣到了只魷魚。魷魚求他，你放了我吧！那個人說，好的，那麼我來考你幾個問題。魷魚很開心地說，你考吧！然後那人就把魷魚給烤了。”
李梅愣了十秒鐘，笑成了一條河。
她又問他生男生女的問題，他說：“只要是和我愛的人生的，我都喜歡啊。當然，如果能有個粉嘟嘟的女兒，就更好啦。”
李梅在這句話裡，突然有種流淚的衝動。很多人說，你都這麼大年紀了，還折騰個什麼勁。但她就是這麼一折騰，找到了那個和她一樣喜歡女兒的男人。
當然，並不是非要生女兒。就像大康說的，只要是和我愛的人生的，不論男孩女孩，她都喜歡。
是她主動追的大康。
不喜歡的，就及時丟。喜歡的，就趕緊追。李梅還挺喜歡這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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