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補》:納粹給猶太家庭造成的傷痛,已經控訴完了?

《彌補》:納粹給猶太家庭造成的傷痛,已經控訴完了?


愛蓮娜看著懷有身孕的女兒,請求道:"要是你生個女兒,能不能在她的名字中間加上莎樂美?那是我表妹的名字,她什麼也沒有留下來",愛蓮娜的女兒,也就是《彌補》一書的作者科隆布·施內克,不假思索地答應了。這一胎,施內克女士生了一個兒子,此事只得作罷,母親愛蓮娜不久後也去世了。2003年,施內克女士再度生育,這一回是個女兒,她想起了母親生前的願望,便給女兒取名莎樂美。

天天"莎樂美莎樂美"地喊著女兒,施內克沒法不想到媽媽愛蓮娜。思來想去,施內克覺得那是母親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跟她提及自己有一個名叫莎樂美的表妹。

通常,提及一個人的頻率跟與這個人的親疏有關,既然從不曾說起她的表妹莎樂美,愛蓮娜何以突然想讓女兒沿用表妹的名字?法國女作家、紀錄片導演科隆布·施內克回過神來想要知道答案,母親已逝,幸好,外祖母金達還在。一本家族史在作者時空交錯的的敘述中,漸漸地條分縷析。

1943年10月26日之前,居住在立陶宛特維爾紐斯的猶太人已經被迫從城市的各個角落搬遷到了猶太人隔離區。1943年10月26日,一個肥胖的、長著一張衰老的嬰兒臉的納粹,戴著皮手套的手又要往左指或往右指了。

又不是第一次了,隔離區裡的猶太人都知道,被指到左邊去的人將被送進毒氣室,被指到右邊去到將被送到勞動營暫且苟活下去。隔離區的猶太人還知道,什麼樣的人群必死無疑,比如,老人;比如,帶著幼兒的母親和孩子。

莎樂美是瑞雅的女兒,卡爾曼是瑪莎的兒子,瑞雅和瑪莎跟金達的是三姐妹,她們的媽媽名叫瑪麗。1936年8月20日,結了婚的金達隨丈夫移居巴黎,瑞雅和瑪莎送金達上火車。就要分別時,金達夫婦對兩姐妹說:"來法國吧,不然就晚了",當時瑞雅和瑪莎都覺得金達在說笑,誰想到金達一語成讖,1943年10月26日,抱著莎樂美的瑞雅和牽著卡爾曼的瑪莎走在了被納粹"分配"生或死的隊伍裡。母女和母子,這兩種組合的結局必死無疑,瑞雅、瑪莎也麻木著準備接受這樣的結局,突然,金達、瑞雅、瑪莎的媽媽瑪麗從從瑞雅的懷裡、瑪莎的手裡奪過莎樂美和卡爾曼。

數天以後,瑪麗、莎樂美、卡爾曼死在了集中營。而瑞雅和瑪莎則在勞動營裡苦苦掙扎了兩年以後被盟軍解救。問題來了,失去了母親和孩子的瑞雅和瑪莎,以後的日子該怎麼繼續下去?


《彌補》:納粹給猶太家庭造成的傷痛,已經控訴完了?

電影《索菲的抉擇》和一雙兒女


這也是《索菲的抉擇》想要解決的問題。

電影《索菲的抉擇》,是根據美國作家威廉·斯泰倫的同名小說改編的。梅麗爾·斯特里普的演繹太出色了,一個人將一部題材並不特立獨行的電影"扛"成了世界一流影視作品,反而讓原著,可憐得幾乎無人可識。閉上眼睛想一想梅麗爾·斯特里普的表演,愛人面前的卑微、好友面前的自如、父親面前的欲恨不能、納粹面前的委曲求全,特別面對那道殘酷的選擇題要兒子還是要女兒時,梅麗爾·斯特里普將索菲已被撕成兩半的掙扎,一絲一縷都展露無遺,所以,盟軍勝利以後索菲逃到了美國又能怎樣?在美國索菲遇到了愛情又能怎樣?失去兒女的夢魘死死地時時刻刻地糾纏著她,她只有跟愛人一起奔赴死亡才能擺脫痛苦——對,索菲的抉擇是,追隨死於非命的兒女而去。"奧斯維辛之後,寫詩是殘酷的",親愛的孩子死於集中營後,沒能保護好他們的母親們活著就是罪過,是嗎?

所以,索菲的抉擇是不二選擇。

但是,《索菲的抉擇》是根據同名小說改編的電影,小說是虛構的。生活中,"索菲"們不得不放棄孩子,她們後來的生活裡還照得進陽光嗎?《彌補》這一本紀實作品,就是呈現這一困境的。母親愛蓮娜死後,為了弄明白在家人面從來不提莎樂美的愛蓮娜,為什麼會突然提到被殺害了半個多世紀的表妹?科隆布·施內克走街串巷、走親訪友、時空穿梭地用完成一部家族片段史的方式,告訴恰巧讀到《彌補》的人們,被納粹殘酷地奪走孩子的母親們,還好嗎。

之所以說要恰巧才能讀到《彌補》,實在是因為它很薄,作者的名氣又不大,很容易被蜂擁而至的新出版物覆蓋。但是,書有深意不在厚薄,也不在作者名氣的大小。科隆布·施內克在《彌補》裡照實呈現的瑞雅和瑪莎的戰後生活,就能把讀者"拖"入沉甸甸的思考。

勞動營的非人待遇讓20來歲的瑞雅和瑪莎看上去像老太婆,可這一對姐妹從來沒有失去過生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氣,"一九四三年十月底我們到施圖特霍夫時是八百個女人,一九四五年四月被放出來時,一百多人已經死了。我們很頑強,我們自由了,但以後該怎麼辦呢?但誰在等著我們?"不必多疑,假如莎樂美在等著瑞雅、卡爾曼在等著瑪莎,"但以後該怎麼辦"就不是問題。她們一無所有、無依無靠地四處顛沛地尋找,敢說不曾希望過她們的孩子能僥倖活了下來?可在納粹的手下,沒有"僥倖"這個詞。

"自從莎樂美不在了之後,對瑞雅來說每一秒都是煎熬。自從莎樂美不在了之後,瑞雅睡前都會祈禱'讓我死吧,讓我現在就死吧'"。同樣的句式也適用與瑪莎:"自從卡爾曼不在了之後……"我以為瑞雅和瑪莎會選擇索菲的抉擇,而且,在讀完《彌補》之前我以為索菲的抉擇是瑞雅、瑪莎的唯一出路:沒有辦法從失去孩子的傷痛中緩過勁來,得過且過地打發每一天。終於痛苦淹沒了她們、她們窒息得已沒有辦法呼吸,就這麼離開了曾經重重地傷害過她們的這個世界。


《彌補》:納粹給猶太家庭造成的傷痛,已經控訴完了?


但是,科隆布·施內克的《彌補》為她們,不,是瑞雅和瑪莎自己找到了另一種選擇。從勞動營出來以後,她們找到了愛她們的男人,結婚,生子……

說是好好活著能告慰枉死的母親瑪麗和兩個孩子莎樂美和卡爾曼,誰又能保證,看似生活得很不錯的瑞雅和瑪莎不是空心人?"戰爭結束幾乎沒讓金達感到興奮,因為她眼前一切都是未知數。得到了確切消息之後,她才能開始新生活。她不知道,她等的消息只會比她漫長的等待更痛苦",科隆布·施內克以若雅、瑪莎的姐姐、自己的外婆金達來以點及面:沒有關於家人的生死消息時,希望還在。雖說消息確切後自己才能開始新生活,可是,確切的消息都是壞消息,生活怎麼可能重新開始?作者的母親愛蓮娜在2003年突然提到自己的表妹莎樂美——都過去半個多世紀了,從未提及不等於忘卻,所以,愛蓮娜的新生活從來沒有開始過。

納粹給猶太家庭造成的傷痛,哪有個完呢。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