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羽終於忍受不住好姐妹麗嫣的軟磨硬泡,答應陪她一起上街。
因為聽說大燕王朝的皇上要出巡,正好經過喬羽家所住的喬家莊。
此時是大燕王朝天啟二年,當今皇上名叫明懷,是一年前登基的。
喬羽家境貧寒,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年過四十才生下喬羽這位掌上明珠。
然而就算喬羽備受寵愛,還是沒辦法改變家貧的現狀。
她每日要在家裡不停地幫人洗衣服、做針線活,以此維持家庭生計。
麗嫣是隔壁王伯的女兒,從小和喬羽一起長大。
王伯家開有一間雜貨鋪,日子比喬羽家好很多。
王伯家請的有私塾先生,原本是培育王家子孫的。麗嫣閒來無聊也會去聽,她聽不明白的就會去找喬羽,這樣喬羽也認識了很多字,唸了很多書。
因為李大娘著急嫁女兒,特意央求喬羽趕快把嫁衣繡出來。
喬羽想在家繡嫁衣,奈何忍受不了麗嫣的苦苦哀求,這才放下嫁衣,跟著麗嫣上街。
街上人肩接踵,喬羽和麗嫣根本擠不到前邊。
然而,就算擠到前邊也沒用,因為街面上早有御林軍嚴密把守,任何人都休想靠前。
人聲鼎沸,喧囂熱鬧,翹首以盼,來來往往。
喬羽和麗嫣被大家擠在後邊,一不小心兩人還走散了。
喬羽著急的四處找麗嫣,生怕她與眾人因擁擠發生意外。
也不知道是誰吆喝了一聲:皇上來了……
喬羽本能的朝路上看,果然瞧見有儀仗隊從遠處而來。
因為在人群的後邊,瞧得也不甚清楚,喬羽只看了一眼就接著找麗嫣。
人群越來越擁擠,吵鬧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隨著儀仗隊越來越近,一頂黃色的轎子翩翩而來,人群瞬間沸騰了。
喬羽停住腳步,隨著眾人的目光一起看向那頂黃色的轎子。
奇怪的是,那頂黃色的轎子自始至終都沒有掀開轎簾。
這讓一直翹首以盼的群眾,甚是失望。
就在人群大失所望的時候,不知道誰站在人群中大聲疾呼:兄弟們,還等什麼,上啊……
瞬間,幾十個人抄著傢伙,從人群中湧向道路中間。
因為擁擠,推倒了很多人,踩踏事件不可避免的就發生了。
這些都還不算,更重要的是那幾十個抄著傢伙,衝向那頂黃色轎子的人。
御林軍馬上就反應過來了,組織兵力對付那些謀逆之人。
雖然事先沒有防備,但御林軍畢竟人多,已經有好幾個謀逆之人被殺死,屍體就躺在街面上。
有一個謀逆之人被御林軍打退之後,竟然朝無辜的人群下手,瞬間就砍傷了好幾個人。
場面更混亂了。
這時,人群中有一位年輕人,見謀逆之人竟然朝無辜的人群下手,衝到眾人面前,阻擋那人再傷害群眾。
這位年輕人武功並不高,所以很快就被那位殺手逼得步步後退。
如果再沒有人幫這位年輕人,說不定他就要命喪這位殺手之手。
喬羽心中的俠義之心瞬間就被這位年輕人點燃了,她剛念過《木蘭詩》,也想巾幗不讓鬚眉。
說時遲,那時快,喬羽立刻飛奔上前,幫那位年輕人擋住了殺手的致命一擊。
喬羽只覺得胸口先是一陣冰涼,隨後就有熱熱的液體自胸口流出來。
喬羽害怕極了,身體不自覺的往後倒。
就在喬羽倒地的剎那,一雙大手扶助了她。
在喬羽失去意識之前,她看見扶助她的正是那位在人群中仗義出手的年輕人。
喬羽心滿意足的笑了。
士為知己者死。
死而無憾。
不知道昏迷了多少天,等喬羽恢復意識的時候,她瞬間感覺疼痛難忍。
有一個女孩驚喜的說:她醒了,終於醒了。
然後,她就跑出去了。
不一會兒,一位年輕人在眾人的簇擁中進來了。
喬羽記得,他是那位俠客。
喬羽衝那位俠客笑笑,算是打招呼。
那位俠客也笑了,說:你昏迷半個月了,今天可算是醒了,你感覺可好?
喬羽點點頭,嗯了一聲。
剛才跑出去的女孩開心的說:皇上,她可算是醒了,也不辜負您這麼多天一直記掛著她……
胸口的疼痛忽然沒有了,此刻,喬羽只感覺到一陣寒意。
他是皇上?他不是應該坐在那頂黃色的轎子裡嗎?他怎麼會在人群中?
喬羽有很多的疑問,但她知道自己什麼也不能問,就算只讀過幾本書,她也知道謹言慎行,尤其是在皇上面前。
喬羽原本就是蕙質蘭心,聰明伶俐之人。
又半個月過去了,喬羽身上的傷也好了很多,她已經可以起床走動了。
喬羽知道深淺,從來不會踏出宮門一步,最多是在院子裡走走看看,曬曬太陽。
這期間,皇上幾乎每天都來。
他很關心喬羽的傷勢,每天噓寒問暖。
喬羽每次都報以微微一笑,對皇上的關心,也處理在規矩之中,從不逾矩。
有快嘴的宮女對喬羽說:姑娘,皇上對你可真是關心啊,你一定能長寵不衰。
長寵不衰?
喬羽聽到這樣的說法,忽然想笑,但更多的是從心底迸發出一股寒意。
喬羽也笑笑,說: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等身上的傷徹底好了,喬羽開始思考怎麼走出宮殿。
恰逢皇上又來了,興致勃勃的說:要封喬羽為皇后。
喬羽長跪不起,懇請皇上收回敕封。
皇上不解。
所有的女人都希望自己能進宮,能有一輩子的榮華富貴,為什麼喬羽不願意留在宮裡?
喬羽想了想,說:這輩子,我只想平淡的生活,將來我死的時候,能像我出生一樣,無聲無息,沒有人記得。而皇上,註定是一個要入史書的人,千百年之後,還要被人記得。我們的生活軌道不同,所以註定不能在一起。
皇上說:你知道我有多孤獨嗎?這至尊之位擁有多少權利和榮耀,就有多危險和孤獨。我也想身邊能有一個知冷知熱之人,和我一起分擔這無邊的壓力,守候這漫長的黑夜。
喬羽說:那你為什麼確定我就是那個能和你一起分擔之人?
皇上笑了,扶起還跪在地上的喬羽,說:在那混亂的街頭,你能替陌生人擋下刀劍,說明你是一個俠義之人。即心中充滿俠義,焉能不是和我一起分擔之人?
喬羽幾乎就要被感動了,士為知己者死,眼前的這位男人雖然是皇上,但真的懂她。
短暫的沉默之後,喬羽搖搖頭,說:皇上,你我萍水相逢,我救你既是為了一個“俠”字,就談不上愛。我想平淡生活,不為名不為利,只求安寧。
喬羽說完,依舊長跪不起。
這位名叫明懷的皇上終於發飆了,自他登基以來,誰不是對他和顏悅色,誰不是對他只會笑,誰不是對他百依百順,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現在,有一個女孩,普通至極,竟然拒絕他的榮寵。
那他這個皇帝當得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皇上拂袖而去,喬羽長跪不起。
整整一個晚上,喬羽都跪在宮殿門口。
她既不求皇上讓她起來,也不說答應皇上的要求。
她的長跪,更像是代表著一種態度。
一種追尋自己的生活,不受脅迫的態度。
皇上終於退讓了。
當宮女向他稟報,說喬羽一晚上未起的時候,他就知道面對喬羽,他是真得輸了。
自登基以來,他步步為營,為了除掉一直與他作對的昌郡王,他不惜想出了出巡這樣的計策。那黃色的轎子中根本不是皇上,而是為了引昌郡王出手的誘餌。
他步步為營,常常半夜驚醒,後背陣陣發涼。
他生怕哪一日被人殺死在睡夢中,被人毒死在這深宮裡。
巨大地恐懼讓他明白,他的皇后必須是一位知己之人,否則他早晚有一日會被這恐懼折磨死。
但是那一日,當那位殺手衝無辜的人群下手的時候,他知道自己武功平平,卻依舊替群眾出頭。
那一刻,他像極了一個俠客。
或許,在他心底最深處,他就是一個俠客。
只是因為出身的不同,才找尋不到那個俠客的影子。
可是,當千鈞一髮之際,他心底的那股俠客柔情便湧現了出來。
這是俠客的本能,是人性的本能。
非人力所能阻止。
此刻,身為皇上的明懷,退讓了。
因為俠客的本能讓他不能如此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更不能如此為難一個女人。
此刻,明懷好像愛上了喬羽。
愛是付出。
明懷放喬羽出宮,並祝她一世幸福。
他說:安寧的生活一直也是我的夢想,如果可以,那就請喬羽姑娘替我過這一世的安寧生活。喬羽安寧,即明懷安寧。
放手後,心安。
喬羽終於又回到那個貧寒卻安寧的家,有父母在堂,貧寒又有何妨,心安即幸福。
都知道喬羽是皇上的救命恩人,所以前往喬羽家提前的人都踏破了她家的門檻。
喬羽一概拒絕。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心裡住進了一個人?
是從他在人群中不顧自己安危仗義出手開始嗎?
還是他放她出宮?
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人住在心裡,別人就沒辦法再進去了。
送走高堂,迎來鬢間的白髮,歲月匆匆。
喬羽都沒想到這一世,她會孤獨終老。
這一世,有遺憾嗎?
喬羽無數次問過自己這個問題,每次答案都是:沒有。
因為住在心裡的那人,一如初見般,俠肝義膽,古道熱腸。
那人,身為皇上,一舉一動,世人皆知。
眾人都以為他身患隱疾,所以才一直未娶親,以致後位常年空懸。
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後位只屬於一個女人。
此心,既給了這個女人,就沒辦法再分給別人。
有耿直的大臣進言:希望皇上過繼一位宗室子弟,將來繼承大統。
皇上一直未採納,他不是不知道這江山需要有人來繼承,而是深宮多艱難,他不願意那些還處在純真時期的孩子們過早的陷入爾虞我詐之中。
等他們再長大些吧,等他們必須要面對的時候,再面對。
這一想,就是數年;這一等,頭髮就已花白。
國家安康,百姓安泰。
現在,我要把這樣一個國家交給一個最出色的孩子,他一定能讓這個國家更好。
天啟三十六年,明懷皇帝退位。
同年,德彰太子繼位,改年號為洪生。
忽有一夜,明懷太上皇失蹤,遍尋宮中都不見。
新任皇帝只好宣佈太上皇龍馭賓天。
那一夜,明懷終於卸下了肩上的千斤重擔,出了宮。
他從來沒有感到如此輕鬆過,那一刻,他彷彿回到了少年時期,意氣風發。
那時,他對自己的意中人充滿想象。
他想象這一世,他與意中人定是情投意合,白頭偕老。
星夜兼程,快馬疾奔。
這一世還沒完,說誰不能情投意合,白頭到老?
他知道,那位姑娘一直在等他。
就算他白髮蒼蒼,那又怎樣。
就算她滿臉皺紋,又有何妨。
愛,在白頭之後,依舊明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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