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亦暖
從小就喜歡山，大概是大山的清冷和巍峨給我一種即使拜倒在它腳下也甘之如飴的感覺吧。
四季更替，它總是變換著模樣。有時五彩斑斕，一派整齊的青綠帶著五顏六色的花，可愛至極；有時銀裝素裹，幾支枯黃的枝丫被厚厚的白雪包裹著，好像喪失了精氣神的孩子；有時它又是墨綠色的，莊重而獨立，彷彿在訴說著一個古老悠遠的故事。故事裡，有我們走過的小路，湯過的溪流，嬉戲過的樹叢，和抬頭仰望過的藍天。
01 幼時有關山的記憶
很小的時候，時常和外公一起去小區裡的人造公園玩耍，裡面有座看起來很高的人造山，不知是用了多少巨大的石頭堆砌起來的。
那時候，在小小的我眼裡，它就像是公園裡最神秘的探險地，一條分著叉的曲徑，幾個不大不小的山洞，一處很少有人駐足的涼亭，和幾抹永遠能中和掉它傾一色冷的夕陽。
那時候外公步履矯健，我們時常越過一座很高的石橋，去攀爬那座假山。彷彿有山的地方就有橋，有橋的地方就有水一樣，小時候，水塘裡還有自由自在的魚兒。
每每越過白色的石橋，都會想起年幼時看起的白蛇傳，那個悽美動人的故事讓我從這座橋上走過的時候，無端的多了幾場內心戲，只不過這所有的溫柔情懷都在走到那座假山下戛然而止。
會突然拉起外公的大手，認真的看著他，向他表達我幼小內心的一絲彷徨與怯懦。每每這時，他都會突然一笑，拉著我一步一步踏著青色的山石，遊藝於這公園的一方天地中，每到險峻之處，我嚇的不敢朝下看，拉著外公迅速走過，過去後還不免回味的問他，如果掉下去，會不會被山洞裡的老虎吃掉？
外公總會咯咯一笑說，哪裡來的老虎，這是假的山洞，假的山。我似信非信的幻想著，登頂之時，能在亭子裡回望四周的景色，找找來時的路，還是那座白橋，那灣清水，只是它們在山頂上看，會變得渺小微茫許多。
那便是我兒時為數不多的有關山的記憶，我把它稱為冒險。
02 泰山之巔
上小學的時候，老師組織夏令營去爬泰山，那是我第一次去往家鄉以外的地方近距離與山接觸，當我和小夥伴站在山腳下的時候，內心一陣狂喜。原來這就是真的山，再也不是那座人工堆砌的巨石陣了。
沒有考慮有多高，也不知道何時才能登頂，只記得從下午三點開始，我們就這麼不管不顧的不斷攀爬著，沒有坐纜車，全程步行。也許是好奇心戰勝了一切，幼時的不管不顧現在想想總有些許生猛，但想著登頂去近距離看看那輪清晨逐漸升起的紅日的心情卻是美妙而急切的。
膽小的我，從不敢回望走過的路，偶爾瞥一眼身後像螻蟻一般小的身影，看到他們在一點點移動，靠近，逐漸變大，最後成為站在高處的我們。
當時正值盛夏，山裡的樹木青蔥茂密，嘰嘰喳喳的鳥語和頭頂時不時飛過的麻雀讓原本枯燥的登山活動有趣起來。
在這裡，我第一看到了出現在語文課本上的挑山工，他們真的擁有黝黑的皮膚，穿著白棉麻大背心，一條深色粗布褲子，和一雙很舊很舊的布鞋，他們挑著扁擔，一步一步，紮實的踏過每一級臺階，彷彿肩上挑著的不是食物，而是責任與希望一樣。
在這樣大的山裡，我們很容易就被淹沒在人流中，還好夥伴們都帶著黃帽子，不用太費力的尋找對方。傍晚登頂的時候，我滿心驕傲的狂喜。山上下起雨，而我們，早已不管不顧的在雨中歡呼跳躍起來。
人流逐漸稀少，我們也住進了山上的賓館。晚上偷偷出來看了一下我一路攀爬的山，在夜幕的籠罩下，它神秘又寂靜，甚至冷酷的可怕，好像每一塊石頭都帶著冷漠的性情一般。緊挨著，簇擁著，環抱著坐落於天地之間。
我們仍是渺小的，黑夜的寂靜彷彿在一點點坦露著這山中積蓄已久的秘密，我們是看客，也是過客。
03 和各地山的邂逅
再後來，讀了大學，陸陸續續去爬了各種各樣的山，每一座都有自己獨特的魅力和性情，北方的山通常粗獷威嚴，南方的山則柔美綿延。唯一不變的，是我每次站在山腳下的激動和遊走在山間的自遊不羈。
我愛它，因為它包容了我的一切彷徨不安，也釋放了我的所有掙扎與焦慮，每每踏過一級山石，真切的感受到它幾十年的風霜雨雪時，我便會完全釋然，將自己放空於這龐然大物之間。
有人問我，行走在山裡的感覺是什麼？我想應該是，時間已經停止，僅剩慢慢老去。
工作後，我便時常跟著揹包客遊走在本沒有路的野山，找尋路徑這時便成了一項有趣的事情，好像在探索著世界，探尋著被人們忽視的一角。
04 心中的“山”
山，好像活在我成長路上的每一段記憶裡，漸漸的，它不再是靜物，而變成了內心的掛礙，可能是永遠不喜歡吵鬧的個性非常像山，幾十年如一日的駐足，終會和大自然融為一體。
種種不愛表達，不善言談，不喜交際，都像是內心橫著的一座山，因為它太高大，以至於山這頭的人望不到那頭的人，這頭的人也從未想過要翻山越嶺去看看那邊的世界，而那頭的人，也或許不知這頭的生活景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便形成了怎麼都無法平整的隔閡。直到再也無從談起，無法言語。
有那麼多無從解決的誤會，無法訴說的情感，難以名狀的痛苦最終都被那座叫做“自我”的大山給阻擋了。於是自己便困住了自己，暫時呆在“自我”的山裡洋洋得意著，殊不知外界變化從未停止，也不會等你翻山越嶺就已面目全非。
一個大雨飄落的夜晚，在一個四周被山圍起的小鎮，我獨自站在窗邊看雨，遠處的青山模糊不清，但你知曉它的存在，就像是那些永遠無法改變的結局一樣，時光蹉跎的僅是感覺，而非真實。
或許有一日，我們終能跨越內心的高山，和那頭的風景共處。希望那時，山的那頭有我愛的你，和動聽的歌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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