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通讀》50-克己復禮為仁

《論語通讀》50-克己復禮為仁

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顏淵曰:“請問其目。”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顏淵曰:“回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顏淵請教仁道。孔子說:“剋制自己,一切都復歸於禮的要求,這就是仁。一旦這樣做,天下的人就都歸向仁了。實行仁德,完全靠自己,難道還要靠別人嗎?”

顏淵說:“請問實行仁的條目。”孔子說:“不合於禮的事不要看,不合於禮的話不要聽,不合於禮的話不要說,不合於禮的事不要做。”顏淵說:“我雖然不夠聰敏,請讓我按照您的話去做吧。”

顏淵這一問,大哉問!顏淵的問題,涉及儒學的核心概念“仁”。對此,孔子給出了明確的回答“克己復禮為仁”,這是孔子關於什麼是仁的一條正面的主要解釋。

“克己復禮”這個概念,不是孔子的獨創,《左傳·昭公十二年》裡有線索,“仲尼曰:古也有志,克己復禮,仁也”。孔子說這句話有來處,古人早就說過了。但是,孔子進一步具體強調要以禮來規定仁,依禮而行為仁(之本)的外在表現。

這是夫子引古成語給顏淵做解釋,可見他是在前人的基礎上做了新的更為豐富具體的闡發。

這句話說了內和外兩個方面的意思:所謂禮以仁為根基,這是說仁是內在的,而禮是外在的。仁愛之心發自於內,呈現出來的外在表現還要符合禮,孔子還描述出了具體的條目。

孔子從古代文獻中拈出了“克己復禮”這四個字來說明仁,就是在強調:必須通過人內在的道德修養,自覺地遵守禮的規定。所以宋儒說“須是克盡己私,皆歸於禮,方始是仁”。

你還記得前面我們講過,孔子說“回也,非助我者也”吧?那是一個一般性的印象評價。此時顏回則表現不同,他雖然聽明白了,但是馬上抓住問題進一步推進,說老師您給我再講一下實行仁的具體條目吧。

這一問來得好,正撞槍口上,孔子給出了四個具體的可見可聞、可以具體把握的標準: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你看,好問題就能激發出好的答案。這四個具體的標準,解釋了什麼叫克己復禮,為什麼說“為仁由己”的理由。

一個人的視、聽、言、動,幾乎包括他的全部行動,如果都能做到,你就已經符合仁道的條件了。由此可見,為仁之事完全在於自己。

“天下歸仁”這句,清代學者也有不同解釋,把歸字理解為“稱讚”,說“你真做到了,那天下的人就都會讚許肯定你做到仁了”。

對比“歸附”和“稱讚”這兩個說法,我覺得取“歸附”更好。你想,夫子和弟子們討論的這個仁、禮關係,涉及的這個道德議題,目的是什麼?

前邊咱們學過,禮是規範人的社會行為,主要涉及公共事務和政治。最終是要通過執禮來提倡一種清明政治,改造不合理的政治,讓百姓信服,從而像百川歸海、四水歸堂一樣,歸附仁德。

天下,就是天下的人,是在最普遍意義上說“人”“人心”,人同此心,人心所向。所以,天下歸仁的意思,我從“歸附”這個解釋。

進一步說,古人也曾指出,這裡含著如何去勸使、教導、輔佐君主,讓他們做到克己復禮,達到天下歸仁的效果和目的。這個話孔子雖然沒有明說,但後儒的理解是有根據的。

“天下歸仁”這句話,開啟了後代孟子的思想,他多次闡發這個命題,並針對戰國時代的社會亂象,明確提出了“仁者無敵”的口號。他告訴當時的齊、魏國君,如果你不隨便開戰殺人,愛惜生命,施行仁政,天下的百姓就會如久旱逢甘霖般地歸向於你,沒有什麼力量能擋得住。

仁和禮的關係,是孔子儒學思想中的重大問題,也是核心問題,貫穿於孔子思想體系的始終。

仲弓問仁。子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在邦無怨,在家無怨。”仲弓曰:“雍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仲弓問怎樣做才是仁。孔子說:“出門辦事如同接待貴賓般謹慎,役使百姓如同舉行重大祭祀那樣小心。自己不願意承受的,就不要強加於別人;做到在諸侯國做事沒有怨恨;在卿大夫的采邑做事也沒有怨恨。”仲弓說:“我雖然不夠聰敏,請讓我照您的話去做吧。”

出門辦事和役使百姓,都要像迎接貴賓和舉行祭祀大典時那樣恭敬肅穆,小心謹慎。 這個話,其實也是有來處的。《左傳·僖公三十三年》就記載了晉國人白季的一段話,他說:“臣聞之,出門如賓,承事如祭,仁之則也。”這個“臣聞之”,表明這是他引自古語,可見這個說法很早就有。

仲弓,就是前邊講的“可使南面”的冉雍,是孔子門下非常重要的弟子。荀子甚至認為,其他弟子如子游、子夏等等都不算孔子的真正繼承者,只有仲弓才是孔子學說的真正代表。

荀子在《儒效》篇中說:“通則一天下,窮則獨立貴名,天不能死,地不能埋,桀蹠之世不能汙,非大儒莫之能立,仲尼、子弓(即仲弓)是也。”這是直接拿他和老師相提並論了。

這裡,孔子針對他的提問,進一步從兩個方面深入地作了闡發。第一,要求他的學生事君使民都要嚴肅認真,如同大祭時執禮那樣。第二,要以仁者之心,寬以待人。不管是平居在家與人相處,還是在位執政、發號施令,都要有同理心,說話辦事要近人情、合民意。這就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如果你能真正做到這兩點,那就接近於仁德了。

有人認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是退回到最後的底線,是倫理原則最後的基礎,似乎顯得有點消極。但其實你想,孔子堅守這個倫理底線,不等於沒有更積極的東西。前邊我們學過,“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這不就是從這個底線出發,往前積極地發展了嗎?

可見,消極、積極的比較,並不能真正切入這個思想的本質。其實這句話是從你自己該怎麼做,怎麼持守的角度來講的,和立人、達人有前後主次的順序差別而已。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是點睛之筆,非常關鍵,成為後世遵奉的信條。西方《聖經》中也有類似的表達——無論何事,你們願意人怎樣待你們,你們也要怎樣待人,因為這就是律法和先知的道理。

可以說這是東西方古代思想傳統中共同主張的一種普世價值。這個命題,後面我們還會講到。

司馬牛問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訒(rèn)。”曰:“其言也訒,斯謂之仁已乎?”子曰:“為之難,言之得無訒乎?”

司馬牛請教仁道。孔子說:“仁者,言語是遲鈍的。”司馬牛說:“言語遲鈍,這就能叫做仁了嗎?”孔子說:“做起來都很困難,說起來能不遲鈍嗎?”

這句話裡反覆出現的“訒”字,意思是說話謹慎。

司馬牛是孔子的學生。《史記·仲尼弟子列傳》裡也記載過這段對話,並且特意解釋了一句,說司馬牛“多言而躁”,也就是說他這個人話多。

如果光看這段對話,你可能會感覺有點奇怪,司馬牛明明是問仁,怎麼孔子話頭一轉扯到言的問題上來了?上面顏回和仲弓兩個人問的是同一個問題,夫子都給了深刻而全面的回答。到司馬牛這兒,怎麼就變成“仁就是言語遲鈍”了呢?別說司馬牛,要是我也會不明白。從《史記》的那句解釋裡,我們可以看出端倪,這又是孔子因材施教。

但司馬牛不明白,於是就接著問,難道言語遲鈍就算是仁了嗎?孔子告訴他,做起來很難,那說出來能不遲鈍嗎?顯然,這是非常有針對性的具體教法。

對於這個“多言而躁”的學生,他不是從克己復禮的大道理來開示,不是從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倫理底線來闡發,而是直截了當告訴他不要輕言、多言、妄言。

如果你希望自己成為仁者,那麼言行必須慎重,行動必須認真,心態必須放平,不要躁動不安、胡言亂語。

前面《里仁篇》,你聽過“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的話,意思也和“為之難,言之得無訒乎”相近。這個話,不但針對司馬牛之毛病,還啟示後學要行動在先、言行一致。想成為仁者,就要在言和行的關係上注重實做,並且要管住自己的嘴巴。

摘自靳大成《論語通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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