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拓《全椒積玉橋殘刻》
劉二剛
這本《初拓全椒積玉橋殘刻》是我用一張畫換來的。“天下稀物常得之無意中”。當時便想寫一篇稿子告知同仁,後因工作太忙,一擱就是八年,今搬家,又翻出此冊,複印數字,與大家共享。
全椒在今安徽以東,毗鄰南京,是吳敬梓的故鄉。《積玉橋殘刻》共七十七拓片十八乘十八釐米,拓本前面有退公江克讓題識,抄錄於下:“全椒積玉橋,相傳漢初已有,而邑乘無考,今此橋已圯,得其當時石刻,字雄渾中寓蕭之意,幾欲頡頏瘞鶴,當是六朝人書,然用千字文編次,橋石似又在蕭梁以後……為古物無疑也……”所說瘞鶴(銘),現在鎮江焦山碑林內,宋黃山谷稱為大字之祖,史家對瘞鶴銘的考證尚不統一,有說顧況書,有說陶弘景書,有說王羲之書,好在石刻還在。此刻能頡頏瘞鶴銘嗎?因為時間也相仿,但如今知之者怎麼少之又少呢?我想一是不像瘞鶴銘刻在摩崖上,有文采,有故事、有名人效應;二是歷來書家正統多重帖學,此石刻大字屬民間“無名氏”書;三是時間已久,字跡漫漶,看不清,又是在全椒這麼個小縣城。石橋已不復存在。今天來看,上千快這麼大的字鑲在石橋上,當是煌煌鉅製,誠屬少見。
此橋是什麼樣子?字又是怎樣拓得的?下面退公先生還有識:“此字散佈橋衖(“衖”,弄的異體字。此字讀xiang,古“巷”字)石上,每石一方上刻一字,橋凡三大衖……”不知有沒有照片遺存?又記:“全椒石斷毀已數年矣,今重修始將橋下碎石盡出諸水,堆滿兩岸。(數年前橋上的字應是地方政府和鄉賢都知道的,而橋斷毀數年居然無人過問,時不太平歟,可嘆!)前月初,有吳生佩之、朱生理真於石上偶得六字,適陳君陰梅、徐君子銓見之攜以質餘,餘見其結構奇古,筆法皆原本漢魏,抒懷無不能置手,因命從盛生、峻居及小兒兆沅日尋求於亂石中,扶砂削蘚,拓至四十十餘字,皆千文,乃裝裱成山,藏諸家塾俾一生與兒輩臨摹並示此字搜得之緣起雲。丁已冬至後一日退公再志。”(丁已年為公元1917年) “總觀前後七十餘字乃積日退潮拓得,加以石質各殊,故墨未符合,今已搜求幾盡,皆盛生、峻居及小兒兆沅所新拓,甚非易,有已砌上橋座數日後即將真沒者,有已為石工所擬用,拓後即拖椎斷者,雖天寒墨凍,未敢一日稍奈石塊太巨又為合邑工程所繫,僅能貿二十餘字茂諸學宮,以存古蹟,噫嘻,惜哉!戊午正月上元日退公又題。”這是退公第二年的題識,這就比較清楚此拓片來龍取脈了。可想而知,在那天寒地凍的情況下,民工一邊施工,幾個文人一邊在亂石堆中搜字拓片,難免磕磕碰碰,當時地方政府也顧不得這些, “原石毀去大半” 此拓就就更珍貴了。
那年我西行遠上褒斜谷尋《石門銘》、《石門頌》、《楊淮表記》諸石刻,因為1960年代中期國家興建攔截褒水大壩,數千年古刻瀕臨滅絕之危,幸虧陝西省委責成工程部門將“石門十三品”從摩崖上切割下來運至漢中博物館可謂不幸中之有幸。全椒積玉橋斷塌,本可就此刻石保存下來讓學者研究,這要比褒斜谷工程瘞銘附江打撈 工程簡單得多,而僅靠幾個文人之力又是可想而知的,僅此拓片而已。退公先生題記最後有想“謀付之石印以公同好”,有沒有人為之承鉺印,不得而知,起碼市上我從未見過。
退公何許人?冊頁後面還有惠同先生的一跋:“老友退公素擅書名,頻年以古書法提倡後進,其哲嗣兆沅以童年執筆竟能脫盡恆畦,洵未易才,近忽發現已毀積玉橋殘石上千文字,退公大加歎賞,謂:黃涪翁稱大字無過瘞鶴銘,此石刻直方駕之。且此字筆趣有超逸者、有疏宕者、有雄渾者,雖非出自一手,而其為六朝書則無疑。並堅眾人之信,餘甚嘆為知言,退公則日令兆沅尋於亂石中剜苔剔蘚每拓成一字必與餘互相欣賞,退公又奔告諸鄉老,謂如此珍品當共寶貴,今獲庋藏於聖廟,惜所存已無幾矣。昔瘞鶴銘得陳滄州藉以臨摹書法必由斯駸駸入古,則退公之功焉可以沒。爰識其崖略雲。時已巳年仲冬下浣梧叟呵凍書。”所說“庋藏與聖廟”就是文廟,或即退公所說的“學宮”,當時已“所存無幾”,以後說不定就散落到人家的牆基或豬圈了,有誰去找呢。從惠同先生的跋中又透出一看法,即“此字筆趣非出自一人之手,而為六朝書則無疑。”若真是這樣多有趣,能者皆書,或一字或幾字,刻成後洋洋大觀集於三大衖橋上,還是六朝人會玩。我們今天研究古字、古碑、古人,考其史更得其趣。許多感嘆姑且化為後戒罷。(本文轉自劉二剛先生的博客)
初拓《全椒積玉橋殘刻》複印本
積玉橋為全椒古代第一名橋。舊志載:漢初已有橋,《康熙縣誌》載“去縣東百餘步,一名市石橋。晉簡文帝鹹安元年,大司馬桓溫討袁瑾,簡求救於符秦,秦遣將軍王鑑,張犛帥步騎二萬救之。溫遣桓伊等擊鑑。犛於石橋大破之,即椒之積玉橋也。”又《宋史》載“金人大戰積玉橋,即此地。”積玉橋宋嘉衤右二年(1057)建石橋,明代多次復修。清宣統元年(1909),橋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