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夢巴黎:去愛,去愛,他們在雨中吶喊


第一次在法國電影資料館看片時,我就忍不住感嘆:法國,只有法國,會把影院設在皇宮裡。


1968年的法國巴黎,跟隨著一個來自異鄉的青年影痴,貝託魯奇帶領我們走進舊日光影的殿堂。這位來自意大利的遊吟詩人,在才華橫溢的一生中,把充沛的激情獻給了巴黎和遙遠的東方。


作為帕索里尼和戈達爾的信徒,貝託魯奇將政治、渴望和虛無表達得淋漓盡致。


戲夢巴黎:去愛,去愛,他們在雨中吶喊

戲夢巴黎,這部進入21世紀貝託魯奇的驚世之作,飽含著對法國電影新浪潮的愛與致意,將導演的影迷情結毫無保留地揮灑出來。下著暴雨的夏日狂奔,赤身的鮮活男女,以電影為避世的手段,在烏托邦裡狂歡。


里奧、伊莎貝拉、馬修,三個影痴,瘋狂的巴黎青年,他們遊行示威,反抗權力,滿牆壁貼滿了電影和藝術,塑造了一個不願走出的烏托邦幻境。


他們是六十年代巴黎青年的縮影:爭論卓別林與巴斯特基頓的孰優孰劣到面紅耳赤,手拉手穿越盧浮宮打破《法外之徒》的記錄後欣喜若狂。兩男一女,戲夢人間,經典的三人行,構建出自己的光影世界。


戲夢巴黎:去愛,去愛,他們在雨中吶喊

他們反抗的,是權力與世俗,以及一整個外部世界。他們通過對屋內一個酒神狂歡世界的塑造,與屋外隔離,藉由藝術的力量,完成反抗。


里奧和伊莎貝拉,連體嬰兒、雙胞胎,他們形影不離,強烈的愛意卻迫於習俗無法表現出來,作為兄妹,他們的親密結合是不被允許的。他們既為彼此,又為一體,代表著自然狀態下探索的生命,而馬修,外來者,美國人,通過藝術的契合和瘋狂的冒險,和他們融為一體,完成了一個自然世界的塑造。


戲夢巴黎:去愛,去愛,他們在雨中吶喊

兩場巴黎的夏季暴雨,將三個人的關係緊密連接在一起。馬修,既是一個旁觀者又是一個參與者。


在偷窺目睹到里奧和伊莎貝爾兩兄妹睡在一起時,馬修是驚恐的,他也曾多次提出,覺得他們兩個人這樣的行為非常怪異,但是,在藝術的高度契合之後,馬修徹底融入了進來,和他們形成了愛的整體。他的習俗視角隱去了,被藝術的狂熱佔滿,成為了里奧和伊莎貝爾賴以棲息的新世界。


這三個年輕人,在自然週期中融為一體,在母胎裡盡情狂歡,他們的身體,他們的熱情與愛意,就是藝術。


戲夢巴黎:去愛,去愛,他們在雨中吶喊

然而這樣一個世界,只需要外界的一個凝視,一個砸進來的玻璃瓶,就可以摧毀。它是少年時代的幻夢,羽毛一般脆弱的質地,尚未和外部世界交鋒,又何來力量抵抗。它仰仗著年輕的激情和愛意,也會被同樣的激情拋棄。


馬修離開,這個短暫的酒神世界離開了,里奧和伊莎貝爾瘋狂地迎向戰火,他們要去探索新的世界了。



他們奮不顧身投入的那場“戰火”,1968年的巴黎學潮,將整個新浪潮戰線統一到了一起:路易馬勒,阿倫雷乃,卡斯特,西維特,特呂弗和戈達爾站在第一排,手挽手,改變他們經常對抗的六十年代體制。


在那一年的戛納電影節,戈達爾大聲抗議:


我叫你們去支持工人與學生,你們還在這裡討論推軌鏡頭和特寫。


戲夢巴黎:去愛,去愛,他們在雨中吶喊

他的身邊,站著特呂弗。然而此後不久,兩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戈達爾徹底投身於政治表達,改革自己所有的電影語言,特呂弗堅守傳統藝術電影,與外界隔絕。


在日以作夜之後,戈達爾寫信批評特呂弗是個“騙子”,中產階級導演。特呂弗則以20頁的長信決絕了這段友誼,表明不滿藝術成為政治的工具,兩人徹底分道揚鑣。

當年戈達爾在《女人就是女人》裡致敬特呂弗的《祖與佔》和《偷吻》,也是在特呂弗的支持下,戈達爾有了第一部電影《精疲力盡》,由於藝術觀念的不同,這段長達數十年的友誼最後只留下感傷的回憶。


時光匆匆流逝,再瘋狂炙熱的火焰,也終有燒盡的一日,再光榮並肩的夥伴,也終有分別的一刻。


戲夢巴黎:去愛,去愛,他們在雨中吶喊


里奧,伊莎貝爾,馬修的結合,是一個左派、浪漫、無畏的時代及群體的縮影,他們的分開,如戈達爾和特呂弗一樣,是一個時代的逝去,也是世間因果的必然。


他們塑造的烏托邦,將永遠以其純潔成為日後心靈的永恆歸處。正如洶湧如法國新浪潮,也會被時代裹挾停留在時光的彼岸,但愛,會隨著影像流傳下來,供後起的影迷們祭奠。

戲夢巴黎:去愛,去愛,他們在雨中吶喊

貝託魯奇想要塑造的,其實是一種絕對純潔的狀態,唯有這樣的純潔,才足以承載起對於電影與藝術最純淨的愛。


這樣的狀態,只存在於瘋狂不計後果的少年時代,年輕的人們攜起手來,赤面相擁,腳下,便是整個世界的光彩,它也許終有一日會被打破,成為往昔的年少綺夢,但正是有一代又一代滿含熱愛的人們,我們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著,最重要的事情是:

去愛,去愛......



我第一次看《戲夢巴黎》,是在一個無知得可怕的年紀,當時停留在腦海裡的,只有伊娃格林姣好的身體帶來的臉頰的微紅,只有三個人跑過盧浮宮時停留心頭久久無法消去的震撼。


那時候我連電影哪一年誕生都不知道,不知道新浪潮為何物,不知道他們所致敬的《法外之徒》是什麼,不知道片中那些引用的黑白光影有著怎樣的魅力。


然而那樣無知的我卻可以盡情陶醉在貝託魯奇塑造的夢境裡,那也是第一次,我不禁感嘆,世上還有這樣一個如此流光溢彩的新世界。


很久之後,我才知道這是貝託魯奇作為影迷身份的一次表達,又不禁感嘆,他用這樣純潔的影痴之愛,不知會喚起多少人心中光影的種子,唯有純潔,能引出純潔,愛,能引出愛。


戲夢巴黎:去愛,去愛,他們在雨中吶喊

後來,貝託魯奇成為我最愛的導演之一,因為他毫不掩飾的渴望,激情和愛。

愛電影,愛巴黎,愛戈達爾,愛帕索里尼,熱愛的人才能感受到大聲吶喊的快感。


像貝託魯奇這樣可愛的瘋子,放縱著用影像大喊“我愛!”,利奧德從孩子長成了大人,在《巴黎最後的探戈》裡成了不肯停下攝影機的瘋子,在雨中大喊,


你比麗塔海華絲更美,你比瓊克勞芙更美,你比金諾瓦可更美,你比羅琳白考兒更美比艾娃加德納還是米基努裡的情人時更美!


這樣雨中的吶喊,是光影誕生的靈魂,也是意義。


戲夢巴黎:去愛,去愛,他們在雨中吶喊

2018年11月,貝託魯奇去世。2020年4月,《電影手冊》在最後的卷首語寫到:


什麼是批評——去愛,去愛。


這本曾經新浪潮的戰鬥堡壘,終於,還是倒在了時代的岸上。有時浪潮太大,讓我們不禁恍惚,一個時代,是否真的已然逝去了。


然而,一代人終將老去,但總有人正年輕,巴黎就在此處,在任一場磅礴的夏日暴雨中,總有人會吶喊——“去愛,去愛。”


文章作者:張芷銳

野蜂蜜聞起來像自由。

(文章由空鏡solo原創首發,抄襲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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