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遛鄉打爆米花的父親

文:但願人長久

圖:來自網絡

幸福的童年,治癒一生。不幸的童年,需要一生治癒。這話好像是給發小“杏兒”量身訂做似的,特別恰當。


故事:遛鄉打爆米花的父親

他鄉遇故知是人生幸事。可是,我在異地他鄉偶遇發小“杏兒”,卻讓人惆悵中有惘然若失之感,有點堵心。

杏兒提起過去,淚眼婆娑。她猶如“祥林嫂”,把過去的惡夢翻出來。用回憶的鞭子,一遍一遍地抽來抽去。好像要把自己塵封已久,無法觸摸的“傷疤”揭開,急等我給她重新“療傷”似的。

杏兒拼命“挖掘” 過去,那些物質匱乏的年代,農村孩子生活的苦不堪言。一窮二白加夜黑,沒有電燈,晚上黑燈瞎火。除了借點上天賞賜的月光,就是如豆的煤油燈在風裡苟延殘喘。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淒冷的夜晚,狗的吠聲也蒼涼無力。

那時,唯一讓孩子們歡呼雀躍的事,就是村頭偶爾來一次打爆米花的。爆炸聲裹挾著濃濃的香味,擁抱著鄉村的寒夜,給冰涼的鄉村注入一絲甜潤之溫。

杏兒的父親那時為養家餬口,打爆米花小生意。他的脾氣也和爆米花一樣暴,窮暴。所以,杏兒小時候的生活比青杏還酸。

杏兒父親每天回家,像從戰壕裡剛爬出來一樣,渾身衣服開花,手和臉黑如“手榴彈”。

進家扔下一窩黑傢伙,就打老婆、罵孩子。孩子在娘懷裡瑟瑟發抖,不敢出聲。娘總是替孩子多挨幾次“無情腳”。捱了揍的杏兒娘,咬著後槽牙,嘰嘰咕咕罵:“殺千刀的!命硬!”,每天都咬牙切齒地罵。


故事:遛鄉打爆米花的父親

一陣打罵過後,等男人呼嚕如雷。杏兒娘抺一把眼淚,輕輕地踮著一雙小尖腳,從那一堆黑東西里摸出一包沾著泥灰的爆米花,讓孩子們偷偷吃。那是杏兒父親收攤時撿拾地上別人遺落的。

杏兒父親早年教書,後因替爺爺戴了地主帽子,變成了“臭老九”,下放回農村勞動改造。

家被抄了,帶著老婆孩子,吃糠咽菜,風雨中飄搖。每天扛著鋤頭下地,上工之前,地頭要開批鬥會。他閉著眼蹲前面挨批,有時還要“享受”一陣陣飛腳。

鋤禾日當午,休息時,人們也不閒著,接著批鬥他一會。每天被“修剪”幾次,天天如此。

大隊開大會時,要給他戴上高帽子,胸前掛牌子,低著頭和其他罪人在高臺上站一排等著“修理”。

故事:遛鄉打爆米花的父親


杏兒父親脾氣很倔,挨批鬥時,讓他認錯,他從不說話。不卑不亢,保持沉默。他覺得自己啥也沒做,只會教書,沒有錯。特別是看到自己曾經教過的學生,也參與批鬥,他心不服,更覺得自己沒罪可認。

杏兒父親,走路不抬頭,也從不主動與人說話。親戚鄰居都遠離。杏兒幾個叔叔撇開八丈遠,只顧自己,讓大哥一人抗著家族的恥辱。

貧窮和鬱悶壓得杏兒父親,喘氣都感覺費力。每天像待爆的氣球,無處釋放,只能拿老婆孩子撒氣。一家人的日子猶如“抗戰”,老婆每天在敵視中罵他“殺千刀的,命真硬”!

老婆孩子從不拿他當人,視他為“日本鬼子”。也從沒人關心他吃飯、穿衣、或行蹤。他從來不和家人同時同桌吃飯。他成了家裡的“冷空氣”,又像陰雨天的“雷電”,讓老婆孩子恐懼,畏而遠之。一家人在那種“仇敵親情”中沉浮著……

日子實在難熬時,杏兒姥姥趁天黑給女兒家送點錢物。杏兒父親,便拿錢偷偷弄了一套爆米花工具,躲到遠一點的地方,遛鄉打爆米花。

唯恐被人發現了再加一項“搞資本主義投機倒把”的罪名。收工後,趁天黑出去,半夜以後才回家。晚出晚歸,神出鬼沒,像一個“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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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紅的爐火,燒烤、吞噬著他的心。唯有雙腳用力踩出的那一聲“炸雷”,讓他的一腔怒火,釋放地淋漓盡致。慢慢剩下的餘音繚繞,竄回家繼續纏繞。

杏兒大哥到了男大當婚之際,娶妻無門。又因父親脾氣暴戾,而離家出走,杳無音訊。

二哥、三哥也只能在絕望中艱難度日。杏兒娘愁腸百結,唉聲嘆氣中,準備讓杏兒給二哥換個媳婦。

即使人生中最黑暗的時期,也許會有一道光照亮。滿地雞毛,山窮水盡之時,杏兒的父親柳暗花明,平反覆職回到原單位。幾個孩子也都安排妥當,杏兒父親脾氣慢慢改變。不再為活著發愁,杏兒娘愁眉終於舒展。

偶爾,杏兒父親發一通狗脾氣,杏兒娘依舊咬牙罵一句“殺千刀的”了事。

幾年後,杏兒父親退休。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閒來無事,又和杏兒娘,丁一毛二,見天吵鬧。

後來,杏兒父親又重操舊業,出去打遛鄉爆米花。只是不再為養家餬口,純屬無聊,找寄託。


故事:遛鄉打爆米花的父親

一次,給人打爆米花時,口袋忘了扎口。結果,一鍋玉米炸成滿地開花。賠償了一鍋,還得陪上笑臉,道歉。對方是一位老婦人,說話難聽,不依不饒,喋喋不休。杏兒父親想起了批鬥會,終於爆發,大吵一架。砸了爆米花爐子,碳火飛濺出火花,燙傷了自己的手。

回到家,看什麼都不順眼。大鬧一翻,把杏兒娘關在門外。杏兒娘氣血攻心,心梗發作。罵著“殺千刀的命真硬”!便倒在門外,含淚而死。

幾個兒子面對母親冰冷的屍體,想著母親一生的苦難,終於暴怒。對著父親歇斯底里大吼大叫一通,要求父親對著母親的遺體道歉。

杏兒父親低著頭,像開批鬥會一樣,默默無語兩眼淚。

後來,杏兒父親只能一個人生活了。幾個兒子偶爾去看他一次,也是在爭吵中不歡而散。只有杏兒可憐父親,經常去看他。覺得是父親在艱苦歲月裡,偷著打爆米花,才能讓幾個孩子活下來。

杏兒父親 因為脾氣太倔,在女兒面前也不認輸。

杏兒要接父親跟她一起住,他不願意,總說自己生活的很好。可是,杏兒每次離開時,回頭望,總能看到父親偷偷站在窗前,目送她遠去的那雙留戀的眼晴。

鄰居告訴杏兒說:看到杏兒父親經常去杏兒娘墳前,左三圈右三圈的轉悠,懷裡鼓鼓囊囊的,揣著杏兒孃的遺像。

杏兒再一次去看父親,發現餐桌上放著孃的遺像。遺像前放著一副碗筷和酒杯,父親正對著孃的遺像端著酒杯痛飲。嘴裡唸叨著: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生死兩茫茫,相顧無言,無處話淒涼。

杏兒嚎啕大哭,終於對父親說出過去苦難中的那一幕父愛溫暖,就是父親每天帶回家的那一包沾著泥土的爆米花。

杏兒父親面對女兒的理解,背過身去,肩一聳一聳的壓抑著抽噎,終於流下了兩行傷心淚。

如今,杏兒的父親也早已不在人世了。可是,那過去的一切苦難,卻烙印在杏兒心裡,纏繞著……


故事:遛鄉打爆米花的父親

過去的已經遙遠了,沒有歲月可回頭。真希望時間是副良藥,能夠慢慢撫平杏兒那些“塌陷”的親情傷痛與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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