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箭穿心》:社會轉型下的悲慘命運

故事發生在九十年代,李寶莉帶父母去看自己的新房,往新房的窗戶外一探頭,就是滾滾長江,奔流到海不復回的姿態像極了李寶莉即將要迎來的美好新生活。

李寶莉當年決定下嫁給農村的馬學武,就是看中他有文化,以後孩子肯定也聰明,將來會有個光明前途。果不其然,馬學武這些年終於從底層員工熬成了幹部,分配到這一套新房。她和母親都對房子讚不絕口,而父親卻說這是萬箭穿心。

《萬箭穿心》:社會轉型下的悲慘命運

一語成讖。

搬進新房的第一天,馬學武說:“我要跟你離婚。”李寶莉馬上就慌了,在好朋友的提醒下,她偷偷跟蹤半夜才回家的丈夫,馬學武果然和一個女人走進了旅館。李寶莉氣急敗壞地到電話亭打電話舉報:旅館206有人在嫖娼。警察來一鍋端了,同時也帶走了馬學武的工作,和一個男人的自尊。

李寶莉把舉報的事情埋在心底,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壓制著馬學武。馬學武一天天消沉下去,最後從橋下跳了下去,一走了之。失去了丈夫,兒子小寶變成了李寶莉的唯一依靠。家裡失去了經濟來源,馬學武的父母自然是李寶莉供著,兒子又要上學,李寶莉來到了漢口街頭,挑起扁擔送貨,一挑就是八年,家裡急著用錢的時候她就去賣血。

《萬箭穿心》:社會轉型下的悲慘命運

一個女人用自己的血肉撐起了一個家,這個家卻把她排除在外。公公生日的時候,一家人下館子為他慶生,只給李寶莉在家中留下一碗冷飯;李寶莉差點斷了腿,怕待在家裡要人照顧,麻煩公公婆婆,只好暫住在朋友家,家人卻指責她不想工作掙錢……

兒子小寶對李寶莉恨之入骨,認為是她害死了自己的爸爸,讓自己從小沒有父愛,馬學武的父母也討厭她,只管伸手要錢。可是李寶莉當時無力兼顧工作和家庭,兒子終歸是兒子,以後小寶會理解我的,李寶莉想著,凌晨三四點又拿了扁擔出門送貨了。兒子終於熬出頭了,卻要把她趕出家門,和她斷絕關係。

李寶莉縱有鋼鐵之軀,也早已萬箭穿心。

《萬箭穿心》:社會轉型下的悲慘命運

九十年代的倫理困境

作者方方在2020年說:“時代的一粒塵埃,落在個人的頭上就是一座大山。”在90年代,更是如此。李寶莉的一生是悲苦的,卻也是必然的。

20世紀90年代,中國改革開放不久,經濟得到初步發展,社會和文化都處於轉型期。作者用細膩的筆觸描繪了武漢一個普通家庭,用底層小人物的命運展現九十年代的社會風貌,把人們在尷尬時期遭遇的倫理困境刻畫得入木三分。

昔日用來維護家庭和諧的傳統道德已經被逐步打破,新的婚姻道德觀念還沒有全面建立,人們陷入一種彷徨無措的狀態。法律用來安定身外,保證正當權利不被侵犯;道德用於安定安心,保證情緒得到支持和安定。顯然,在90年代這都不具備,人在情感生活中失去信仰,不知如何正確面對和維護。

一方面是很多女性依然在男權制度的籠罩下卑微生活,女性沒有的到真正的解放和獨立。李寶莉的好朋友小景,發現自己老公出軌後,忍受丈夫在外面包養二奶三奶,不鬧離婚也不捉姦,拿著丈夫的“封口費”在武漢活得光鮮亮麗。從這段畸形婚姻關係可以看出,男人依然在物化女人,把女人當成一種商品在消費;而小景自身也內化了社會對女性的偏見,把社會的不公變成了自我約束,縱容丈夫出軌。傳統道德中積極的一面消亡,糟粕得以殘存,而此時,現代社會新的婚姻秩序、尊重彼此的觀念離他們還很遠,他們在倫理困境裡作繭自縛。

相反,李寶莉的女性個性得到釋放,卻膨脹過度以至於失控,畸形的婚姻關係,同樣發生在她的家庭中。刁蠻兇悍的李寶莉凌駕丈夫之上,處處要壓著他,丈夫膽小懦弱不吭聲,婚姻關係逐漸走向失衡,丈夫最終投入溫柔女人的懷抱。當李寶莉的男人出軌時,她義無反顧撥下報警電話,既然丈夫出軌,那她只能舉報。作為一個時代新女性,她有權利要求對等的愛情,她的內心是渴望平等、堅貞的愛情的,然而過度地追求女權,壓迫、侵害男性,反而形成了新的男女不平等。

男人自殺之後,李寶莉沒有歇斯底里、嚎啕大哭,而是感到迷茫、無助、混沌,她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丈夫出軌,而每個人都說是她殺死了他;她也不知道她這樣做究竟是對還是錯?一個女人到底有沒有權利舉報自己的男人?

顯然,李寶莉看不到失衡的夫妻關係是殺死他們婚姻的利劍,也沒有想到,當時的社會遠遠沒有開放到,可以包容試圖逾越男權制度的女人。從此,一邊倒的社會輿論,讓這個女人萬箭穿心。在這樣的社會風氣中,李寶莉註定沒有出路。

複雜的人性

在原著中的故事裡,不僅展現了傳統家庭秩序瓦解下的飲食男女,更以獨特新鮮的視角刻畫了李寶莉這個女性形象,及存在她身上覆雜的人性,暗示李寶莉是社會轉型下的複雜產物。

李寶莉不是一個單調乏味的書中之人,她突破了以往文學作品中柔弱、善解人意的女性形象,同時也是中國受壓迫的千萬女性的真實寫照,她粗俗、無知、大大咧咧,但同時她也善良、堅強、吃苦耐勞,在苦難中爆發女性的力量,她是個矛盾的婦女,更是個有血有肉的人。

《萬箭穿心》:社會轉型下的悲慘命運

她丈夫死後,她沒有像他一樣懦弱,選擇用死亡來逃避責任,死是很簡單的,活著,卻很難。李寶莉起早貪黑,挑起扁擔為別人送貨賺錢養家,供兒子上學;跪在公公婆婆面前,發誓為他們養老送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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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身上的特質是她的優點,也是她的缺點。正因為她太善良隱忍,才讓自己的兒子、公公婆婆用刀在自己的身上捅得千瘡百孔。她骨子裡依然有著封建殘留,儒家傳統倫理“未嫁從父,既嫁從夫,父死從子”的綱常,讓把她一生的希望賭在兩個男人身上。又是這種頑固的思想,丈夫死後她擔當起了養公公婆婆、培養兒子的責任。她堅強樂觀,依靠這種精神她才能把日子熬過去。可是過剩的堅強,讓家人以為她冷血,過分的樂觀,自我安慰:現在沒時間管兒子,兒子長大後總還是親自己這個媽的,卻只讓兒子離自己越來越遠。

同時她也是一個新時代的女性,突破以往柔弱的女性形象,她強壯、嗓門大、做事風風火火,在家庭裡占主導地位,丈夫非常畏懼這個妻子。這些特徵它顯然是不符合男性權利制度裡的“第二性”,當時的社會也難以容忍這樣的女性形象的,李寶莉的丈夫對她越來越不滿意,轉身投入溫柔的打字員的懷抱,兒子看不慣這樣欺負人的母親,打小就不和她親,公公婆婆也看不起她。

可是我們換個思維,如果一個男人在家裡占主導地位,母親逆來順受,這樣的家庭關係裡,兒子是不是就會心疼母親,母親就成為了奉獻、母愛的代名詞。不得不承認,社會更容易接受後者這樣的家庭關係,這樣的組合在現代社會中依然還有很多。

但其實這兩種家庭關係都很畸形,我們不應該倡導任何一方凌駕於另外一方之上,男女平等,應該是男性充分尊重女性,女性享受某些道德優勢後,比如我們所說的“女士優先”,女性也應該尊重、充分體諒男性,而不是藉此凌駕於男性之上,李寶莉犯了這樣的錯誤,害得她家破人亡。

尾聲

故事的結尾是李寶莉和兒子斷絕關係後,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李寶莉帶著自己的扁擔出去工作。好友小景擔心她想不開,從家裡趕過來,李寶莉已經走遠,小景等她回來,小景旁邊是從小愛慕李寶莉的建建,小景說你以後一定要好好愛她!建建說好,聲音穿透雲霄。

可是李寶莉真的還會回來嗎?

她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一直支撐自己活下去兒子,公公婆婆也住上了小寶買的別墅。在封建的桎梏裡,李寶莉自認為“殺夫之債”已經還完了,可是那又怎樣,可她再怎麼努力,她也不是一個好妻子,不是一個好兒媳,也不是一個好母親。她也還沒強大到,用這副殘顏和疲憊的身軀去迎接一段新的感情,即使它是美好的。在新和舊的社會交替中,李寶莉註定要迷茫地交出自己的一生。

《萬箭穿心》:社會轉型下的悲慘命運

李寶莉隨著故事的結束而消散,幾十年過去了,李寶莉的問題依然存在我們當今的社會中。《萬箭穿心》讓我們瞥見歷史的一隅,也讓我們反思,如何尋求真正的男女平等?夫妻如何相互制衡,共同完成愛的旅程?在物慾橫流的今天,愛情又有了前所未有的挑戰,在新的社會發展階段,李寶莉們又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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