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司馬推送的第 786 個與眾不同的人
這兩年,“港星氣質”越來越火。然而所謂的“港星氣質”,到底是一層柔光濾鏡,一種確實存在的氣質,還是一種懷舊潮下的美麗誤解?
張國榮、梅豔芳、林青霞、王祖賢……我們越懷念他們,越顯得如今的香港影壇,沉寂太久了。
然而,一個來自內地的90後新人,在同場都是老牌港星的金像獎上,24歲的她,一舉拿下影后。久違的“港星氣質”復活了,整個香港影壇震動。
她就是春夏。
上個週末,《創造101》結束。
節目結尾,影帝黃渤賣力吆喝,
追光四射,臺下尖叫一秒鐘未停,
這是成團後的第一次表演,
一個個定格,挨個從女孩臉上掃過,
腰身筆挺,笑容弧度剛剛好,
激動之餘,不忘和粉絲互動,
短短几分鐘,是偶像的自我修養。
如今的“偶像文化”,說到底是日韓文化舶來品,借101女孩和前一陣的偶像練習生,大概也能窺得一兩分如今對“男女偶像”的審美趨勢。
然而,給101女孩們投票的人,或許還不知道,時光倒流幾十年,我們也曾經有向日韓輸出“偶像”的時期。
不相信?打開韓劇《請回答1988》,看一看那時候韓國人的方寸電視上,我們的港臺明星,是怎麼芳華絕代,勁歌熱舞,小賣部貼紙上,印的是梅豔芳和張國榮。
《請回答1988》中的王祖賢
張國榮和梅豔芳已逝,一同逝去的是香港電影的黃金時代。卻攔不住大家一次次回頭看。
青霞喝酒、張敏回頭、淑貞叼牌、朱茵眨眼,這些經典瞬間,被一次次拿出來回味。
回味不過癮,還要給如今的各路小花,安上港星的懷舊濾鏡。
港星濾鏡下的Angelababy
除了濾鏡,那些自帶港星風格的新人,也會被人著意留意。
比如下面這一位:春夏。
攝影:@劉頌LiuSong
女演員春夏,打在公眾面前頭回亮相,就是憑一部香港電影《踏血尋梅》。
楊千嬅、林嘉欣、張艾嘉,三個名字耳熟能詳,旁邊兩個字:春夏——無人知。
接下來,鏡頭切換到一張生面孔,臉上明晃晃的不確信,雖然劉青雲已經叫出她名字:
2016年的香港金像獎影后,就這麼落在一個新人春夏身上。
再回顧一下金像獎從08年至今的十年影后,就會發現春夏在其中,不折不扣是一個“異類”。
鮑起靜、惠英紅、劉嘉玲、葉德嫻、楊千樺、章子怡、趙薇、春夏、惠英紅、毛舜筠,掃過這些名字,除去春夏,竟然不論香港內地,最年輕的就是楊千嬅,而楊千嬅作為為數不多的港人影后,當年拿獎時,也已經39歲。其餘人,多數已年過半百。
而春夏,這年,才24歲。
香港電影等待一張叫人驚豔的新面孔,已經太久了。
春夏在《踏血尋梅》中
新人凋零,老牌影星抗陣,中生代不聲不響,其背後,其實是整個香港電影工業的衰落。
這時大陸出身,卻以港片成名的春夏,著實讓人不能不在意。
打這之後,香港電影圈,就格外鐘意她。
奇幻喜劇《脫皮爸爸》裡,她演吳鎮宇的妻子。兒子呢,是古天樂。端的是舊時光裡的美人。
憑藉《明月幾時有》,
拿了金像獎最佳電影的許鞍華,
春夏被她邀來,
飾演影片中一名名媛,
同時也是情報工作者。
兩重矛盾身份,
被她用獨有的“春夏風格”詮釋。
再到最近殺青的怪物先生,
劇照一出,又酷又率性,
搭戲的是惠英紅和余文樂,
看來這是部不同於以往的生猛片子。
香港電影愛用春夏,說到底,不是因為她的外形,也不是因為她加上了那層“港星濾鏡”。
細細端詳起春夏的臉龐,也並非如同林青霞、朱茵那樣的第一眼美女。
她的眼睛抓人,靈靈動動,看進你心裡,然而,這副皮囊裡換一個人,可能展現出的,就是另一番甜美模樣。
畢竟皮囊和氣質,是天差地別的兩個詞。
比如張國榮和小虎隊成員陳志朋,長得極為肖似,卻任誰也不會把兩個人認錯。
氣質,就是這麼玄妙的東西。如果說春夏氣質有的某個因子,和香港這座摩登都會對味,那大概就是敢拼的香港精神。
是的,外形看上去柔軟的春夏,骨子裡,寫得都是一個“拼”字。
香港人有多拼呢?
先來看看老派港星有多拼。
演《解救吾先生》時,
劉德華飾演一個被綁架的人,
為追求情境逼真,
他請求王千源用電線勒自己的脖子,
幾近休克。周圍人臉都嚇白了,
他卻只當尋常事。
劉德華敬業,因為“做好呢份工”(粵語:做好這份工作)已經成為一種習慣,流在港人血液裡。
張國榮當時拍《霸王別姬》,京劇頭面在頭上一戴,就是七八個鍾。尋常人甚至梨園行內的人,這樣又重,又勒得血液不暢,或許都撐不住。
然而拍攝間隙,陳凱歌問張國榮,要不要摘下休息?知道摘下又戴上,費勞力費時間,張國榮一句“不用麻煩大家”便回絕。
《霸王別姬》片場
這樣拼,七分靠的是對演員工作的敬意,三分靠的是對自己的狠勁。
在演藝圈摸爬滾打之前,春夏就沒有對自己留情過。她總有種要和更廣闊的生活在一起的欲求,以不停地澄清和確認自己。
在同齡人還需要父母給高考志願建議的時候,她就為自己做了決定,去上海的中專念空乘,畢業後從昆明、上海到北京。她一直在尋找自己的土壤。
早年的春夏
像很多上班族一樣,結束一天的工作後,春夏習慣去街邊亮著燈的24小時便利店,買一份關東煮,幾個辣丸子下肚,痛快喝掉熱湯,便感到慰藉。
她滿足的閾值比一般人要低,“因為我的意志力在支撐我,那個意志力叫我絕對不向別人低頭。”
剛開始涉足影視圈時,春夏輾轉在平面廣告的拍攝,和電視劇劇組面試中。《踏血尋梅》是她接觸的第一部電影。
導演翁子光早些年為湖南臺一部劇面試演員,春夏本要演兩個角色。卻在試了一個後,留下一句,“第二個我就不試了,演不了。”
以她的資歷,實際沒有太多挑選的餘地,然而她硬生生為自己劃出界限。因為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幾年後,為了《踏血尋梅》中的女主角王佳梅,翁子光試了180多個內地女孩。180個,卻沒有一個合適,百般無奈下,他想到當初的春夏。
沒想到,這一次春夏,卻出奇的主動,因為王佳梅,從內地移民到香港,身上同時混雜了少女的天真,和世事複雜中長出的倔強。這個角色,像極了春夏自己,她心下認定了,一定要演。
“人生是個橡皮床,跌到谷底的時候,你不死,就一定會反彈。這個時候《踏血尋梅》抓住你,又這麼適合你,你無論如何都會往上蹦彈。螞蚱死前還蹦一下,更何況是人呢。”
她全情投入,把自己整個扔進去,翁子光說她,“她很倔強,覺得我要做出來,沒那麼容易,但是做出來自己會開心。”
她有些偏執,有幾分“不瘋魔不成活”的味道,拍攝時,原型人物已死,沒人知道她當時是怎麼想的。
春夏把自己關起來,輾轉幾個日夜,從劇本上的寥寥黑紙白字,去想象王佳梅這個人,她的脆弱、無望和認命。那些飄落在香港暗角,無法辨認的情緒,被春夏牢牢抓住。
片中有裸戲,她也磊落,說,“你不可能跳脫出來,把自己當做一個現實中的女生,覺得這很尷尬,回到這個角色,這一點也不尷尬。”
也難怪王家衛的御用攝影杜可風,操刀《踏血尋梅》後,在金像獎頒獎禮上,第一個起立為她鼓掌。
敬業是全情投入,是“把每一次心碎變成角色”,也是在突如其來的流量衝擊後,愛惜羽毛。
回到家,春夏告訴自己,已經有太多人提醒自己得獎,自己不能再提醒這件事。於是那個金燦燦的獎盃,一直被她留在行李箱裡。
數不清的片約、採訪,被她擋在門外。直到《師父》的導演、《一代宗師》的編劇徐浩峰,把她打撈出來。
《刀背藏身》是武俠電影,徐浩峰比劃八卦掌,領春夏一招一式進入角色。清早4點起來站樁,揮刀,汗一粒粒往下打。
在自撰的《我找到了藏身之處》中,她說,“人就是要偶爾做些笨拙的事,做一些只靠本能努力的事,不投機不聰明,腳踩在泥土上的感覺真好。
圖片來自《刀背藏身》武術紀實紀錄片《心思刀理》
徐浩峰說“生活中的春夏,是高手特徵。”因為“習武之要保持精力,以應變非常,不會威風凜凜地消耗自己。”
平常的春夏,自帶幾分慵懶,然而到了片中角色需要游泳時,春夏去學,沒有學會,結果拍攝在即,她果斷把自己扔進深水區。
關鍵時刻以命相逼,不過逼迫的對象是自己。徐浩峰說,她是苦幹派。
圖片來自《刀背藏身》武術紀實紀錄片《心思刀理》
這樣玩命地拍戲,是因為那種喘息和灼熱感,讓她感覺活著,並且有力量。
因為對職業的極致追求,才有底氣去擁有力量感,這才造就了那些我們熱愛的演員們,各自的風華絕代。
所以才有Maggie張曼玉,《花樣年華》裡頭23件旗袍,件件都好襯她。這是演員張曼玉,不會有任何一幀,浪費一寸菲林。
然而私下她素面朝天,看到櫥窗裡的名牌衣服,會想“那是大明星張曼玉某次參加晚宴穿的,我才不要穿。”
戲中足夠敬業,戲外又做足自己。
所以才有百變女王梅豔芳,賀歲片、文藝片、動作片,她跨界無數,酷得可以著大衣、領帶,梳油頭,也會在舞臺上鄭重穿上婚紗,把自己嫁給舞臺。
我們懷念港星氣質,懷念的不是帶著歲月感的柔光濾鏡,而是時間濾鏡下,沒有人設,沒有劇本的他們自己,活得赤誠,每個人都那麼不同。美,本來就應該各有姿態。
就像春夏,當她看鏡頭時,沒有迎合任何人。
她的靈氣,天生自來,獨一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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