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們之前說的,[一出好戲],是天下第四好。
它有極大的格局眼界,但不夠堅決。
黃渤在關鍵時刻,往後退了一步,讓[一出好戲]這出反烏托邦故事,有了喜劇元素,也有了愛情救贖。
這是屬於俗世的黃渤,他追求天下第四,電影也充滿他的圓融,妥協,和寬容。
如果[一出好戲]一黑到底,就應當像它的前輩,[蠅王](1963年版),諾貝爾獎得主威廉·戈爾丁原著改編電影。
[蠅王]所有的,是知識分子的清冷狠辣。它不怕任何人絕望,因為它堅定相信,相比它其中描繪的,人間只會更嚴酷。
它是一群孩子流落荒島,由文明墮入野蠻邪惡的故事。
電影1964年在英國上映時,乾脆被評了X級,這個評級在當時即“十八禁”。
可小演員們因為這個評級,沒有一個能進影院看自己演的片。
照我說,還應該定成十八禁。雖暴力血腥程度很小兒科,但它對惡的描繪,卻足以對心靈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可怕的是,[蠅王]中的惡,往往以天真的面目出現。
可怕的是,[蠅王]中的惡,一點一滴積累,本來只是沾了點泥點子,每多一點汙濁,好像都沒什麼,恍然間卻已經滿手鮮血。
Lord of the Flies
蠅王
1963
解毒指數:9/10
導演:彼得·布魯克
類型:
主演:詹姆斯·奧布里 / 湯姆·柴平 / 休·愛德華茲 / 羅傑·艾爾文
01 長袍到裸身
穿著黑色披風的唱詩班孩子們,沿著海岸齊齊整整,口裡還唱著讚美詩。
他們唱的是“祝福我們的主”。
他們穿得像虔誠的教徒。
這身與其他孩子不一樣的衣服,又帶著居高臨下的優越感。
在英國,有唱詩班的,往往是優秀的私立學校。
而在這學校中,唱詩班的孩子,又和其他學生是分開住宿的。他們因為付出勞動,還能得到獎學金。
在[蠅王]中,黑長袍們一出場,就有一陣完全不同的氣場呼嘯而過。
傲慢很明顯,但又因為孩童的面目,只限於頑劣的程度。
可開會決議後,領頭的傑克,做了一個極端的決定:
從唱詩班男孩——文明的天之驕子,變成獵人——野蠻食物鏈的頂端。
那衣服代表的秩序,在這個荒島上不堪一擊。別的孩子問,你們這是什麼怪衣服?
那時候,唱詩班男孩還不服,沒好氣地反駁:這是我們的制服!
依然帶著對文明的驕傲,只是獵人這個聽起來新奇的身份,很有吸引力。
開始只是有趣,但衣服脫了,就穿不回去了。
這群本來最嚴守清規戒律,最應該纖塵不染的虔誠孩子,在嚐到了肉腥味後,就一發不可收拾。
他們動作神態裡的張狂戾氣,與海邊那些踏浪而來的孩子,已經完全兩個世界。
雖然,只是脫了衣服,換了裝備。
原來,人性只是裹在動物性之外的一件長袍,裹得越緊,被劃破後的釋放,就越醜陋。
02 砍樹到殺人
野性太有吸引力了,一嚐到血味,就回不去了。
傑克說是要當獵人。但在第一次遇見野豬時,他手中的刀,懸在豬脖子旁好久。
身邊只有兩個孩子,可他還是一臉懊惱,覺得面子掛不住。
我也是可以狠的,我也是能毀滅的。
只是一次小孩子不服輸吧?可是那股戾氣,即使沒見血,也已經劃在血肉邊緣。
在豬頸旁猶疑的那隻手,不會再自控了。
那一下一下深深插入,不僅僅是為飽腹,而是一種孩子們自己都無法解釋的殺戮慾望。“殺殺殺”,抒發著原始快感。
親手殺戮,親手點火,親手把烤豬大卸八塊,對這群孩子來說,說不定味道比肉還好。
事到如今,好像也只是殺了幾頭豬而已。可人心已經開始盪漾了。
看!是怪獸!
只要這麼一句話。殺怪獸,比殺豬還具有合理性。沒有人去分辨,那是不是真的怪獸。
而後,殺人甚至無需藉口。
豬和人不是同類,“怪獸”是人的敵人,可就是面對同伴,只因為“豬仔”和他們不是一條心,就可以一塊巨石滾下去,要了他的命。
人性中排除異己的劣根性,比動物性還要野蠻。
03 人到豬
而最動搖人心的,是口口相傳的那隻怪獸。
因為有怪獸,遵守文明秩序,便成了一件拿生命開玩笑的迂腐事情。
而武力成了王。
可是,根本沒有怪獸,它只在人們口中,或心裡。
因為裝扮奇怪,因為孩子們太慌亂,把他認成了怪獸。
什麼怪獸啊,不過是還沒有生根發芽的邪惡,有了藉口,便長成了人心裡的怪獸。
影片中的蠅王,是那隻獻祭給怪獸的豬頭。
我忍不住想起那具飛行員的屍體。
說是人,說是高等生物,腐臭後,還不是一隻招惹蒼蠅的蠅王?
要從人變成蠅王,真那麼難嗎?
只是 脫了件衣服,因為壓抑被釋放,乍看像小孩子心性。
只是因為下不去手殺生,怕同伴認為自己懦弱,乍看像小孩子不服輸。
只是為了飽腹,讓求救的火種熄滅了,雙方起了爭執,乍看像小孩子打鬧。
惡是一種怎樣天真的假象,才會在人們渾然不覺之際,霸佔了這座島。
但那些細枝末節,又何止是細枝末節呢。
火種,是他們與文明世界最後的聯繫。
可帶來火種的豬仔死了。
誰拿著誰說話的海螺,是他們曾經引以為豪的秩序——“我們可是英國人!”
可沒有海螺了,也沒有人在乎海螺了。
“惡之出於人,猶如蜜之出於蜂!”原作者戈爾丁這麼說。
惡已經成了人自然而然的分泌物。
與[一出好戲]相比,[蠅王]這麼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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