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詳解:給所有曲解孔子的人(33)

子曰: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楊伯峻:孔子說:一個人沒有長遠的考慮,一定會有眼前的憂患。

錢穆:先生說:一個人若不能有久遠之慮,則必然有朝夕之憂。

李澤厚:孔子說:人沒有長遠的考慮,必然會有近在眼前的憂愁。

詳解:字面上,這是很簡單的一章;字面後,就不那麼簡單了。理解的關鍵在於:何謂遠慮?何謂近憂?三位的解釋都非透徹之論。以眼前、朝夕的憂患、憂愁為“近憂”,長久的考慮為“遠慮”,實不知何謂“遠慮”、“近憂”矣。

“遠”,深遠、深奧,同於“習相,遠也”,和“習相”相關,脫離“習相”無所謂深遠、深奧,不過幻想而已。“習相”,先要明其“相”,明其“相”必先明其“相”之位次,明其“相”之位次,必對其“相”的當下邏輯關係有一明確把握。而現實的存在,不離時空,現實邏輯關係也必構成相應的時空關係,對現實邏輯關係的把握,須從這現實的時空關係中切入。“慮”,審察、思慮、謀劃。“慮”,不是哈姆雷特式的,而是審察、思慮、謀劃的統一,三者缺一不可,而最終必須落在行動上,沒有行動的“慮”也不過是幻想而已。上面的所有工夫,都構成“習”的一環,但仍不是“習”的全部。“習”的關鍵在於對現實邏輯關係把握後的改變,是轉現實而不是被現實所轉,只有這樣,才勉強算得上“遠慮”。就算是炒股票這麼小的事情,也必須有其“遠慮”,否則沒有對市場的深刻把握,也必然導致其“憂”之“近”,這點,觀察一下那些虧損累累的人的行為就清楚了,那都是些被市場所轉的典型。

“近”,纏附,同於“性相,近也”;“憂”,憂患,禍患。“近憂”,纏附憂患、禍患,為何如此?因為“人無遠慮”。憂患、禍患的種子是當下種下的,每一思想、行為,都在種下種子。而種子並不一定即刻萌芽,把“近憂”解釋成眼前的憂愁、憂患,是對此不能明瞭。現實中,很多沒有“遠慮”的事情,所謂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眼前一片大好,加速上漲,何來眼前的憂愁、憂患?如此,難道就沒有“近憂”?這,顯然是不對的。人的行為,必須從其苗頭下手,不想吃惡果,最簡單的方法就是不要種下其種子,憂患、禍患的種子一旦纏附,一有機會就會萌芽,就要結果。別以為可以用任何方法可以消除這種子,種子一旦種下就是無位次的,準確說,相對於現實系統來說,種子是無位次的,任何現實的把戲都消滅不了種子,種子不一定在眼前發芽,但不發芽只是機會不成熟,一旦成熟,逃都逃不掉,眼前看不到、沒跡象的憂患、禍患,往往才是致命的。而這,才是真正的“近憂”。

無“遠慮”與“近憂”之間的關係,孔子給了一個“必有”的強判斷,由此可見對此的重視與強調。這話可不單單針對個體的人,家、國、天下,同樣成立。“人不知”的社會,歸根結底就是“人無遠慮”的社會,其中的每個人、每個家庭、每個地區、每個團體、每個國家等,都處在“人無遠慮”之中,由此種下無數“憂”的種子,憂患、禍患種子因而“近”而纏附。要使得“人不知”的社會成為“人不慍”的社會,首先要改變的就是這個“人無遠慮”。站在對社會發展的認識上,馬克思對社會發展的“人無遠慮”進行了徹底的改變,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社會的解剖,就是對現實社會當下之“相”的“遠慮”,沒有這“遠慮”,就沒有其“習”。馬克思關於社會發展的五階段理論,其基礎就是對現實“人與人”、“人與社會”以及“人與自然”三重基礎邏輯關係的完全分類,不明白這個,是不可能明白其“遠慮”的。

一個能“遠慮”的人、家、國、天下,必須有其相應的“遠慮”能力,社會必須發展到一定位次,顯示出一定位次之相,才可能有其相應的“遠慮”。任何的“遠慮”都是和一定位次的社會相連的,離開了一定位次的現實社會,“遠慮”也無所謂“遠慮”了。但社會的現實結構是有深淺之分的,有些“遠慮”可以完全洞穿整個社會的深層結構,這樣的“遠慮”就構成了人類文明歷史最珍貴的部分,孔子、馬克思,都成為這最珍貴部分的中流砥柱。後人經常以孔子兩千多年前說的話怎麼可能對現在有用,現實已經改變了等等理由來搪塞,卻不知道有些“遠慮”是可以洞穿社會結構的深層,而社會結構的深層,在兩千多年來,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改變。因此,孔子的“遠慮”,依然適合今天。馬克思的,當然也一樣。

纏中說禪白話直譯

子曰: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孔子說:人沒有深遠的審察、思慮、謀劃,必然纏附禍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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