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蘇浥
太陽穿過厚厚的雲層，透出微弱的光芒。
在寒風中前行的人，他們裹緊外套，僵硬且快速地走著。馬路上的車就更快了，“咻”的一聲沒了蹤影。
花草樹木冷漠地立在路旁，高樓大廈是常年冰冷的。
在這裡，太陽的努力並沒有誰理會。
王奶奶從長途汽車上下來，她是坐夜車來的。此時天還早著，很冷，她直呼白霧。
司機從車廂裡拿出她的行李——放貴重東西的袋子是她自己隨身提著的，只有一個米袋——袋子上開了一個口，雞剛好能把頭伸出來呼吸。
這隻雞大概是第一次來到大城市，它看起來興奮極了，用高亢的聲音叫著：“咯——咯咯——”
人人都在前進，只有王奶奶是挺住的。她為了不擋別人的路，緊緊貼著一旁的風景樹而立。人流和車流像兩條張牙舞爪的龍，猛地衝進她的心裡。
這風景樹不知道是什麼樹，長得又高又壯。被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沒有一根岔出來的樹枝。鄉下的樹可不是這樣，它們是雜亂無章地生長，帶著股野氣。
王奶奶收回四處張望的視線，想要給她女兒打個電話。這是她女兒交代過的，一下了車就給她打電話，然後她再過來接。
可王奶奶沒能找到手機，連米袋也打開看過了。
“是落在家裡了嗎？”
這也不足為奇，因為她已不是第一次出門忘帶手機了，那個小東西，就是用不慣！
“嗶——嗶嗶——”
“咯——咯咯——”
車喇叭聲與雞叫聲同時響起，針鋒相對，像是要一較高下似的。
王奶奶想向別人藉手機。她注視著過路的人，看準一個小夥子。微微舉起了手，張開嘴巴：“小……”
那個小夥子沒等王奶奶說完，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一閃而過了。
王奶奶的手僵了一下，垂落下來。這時雞又開始尖叫，王奶奶那隻垂落的手正好打在它的雞頭上。“吵死人了！等會兒把你宰了！”
一個女孩的目光與王奶奶對視上了，王奶奶激動地說：“小姑娘，我……”
那女孩身旁的女人拉了拉她，眼神戒備地掃了一眼王奶奶。“走吧，別理，快走！”
兩人快速地走了。
王奶奶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灰色的棉衣。雖然舊了，但被她洗得乾乾淨淨的。黑色的棉褲，上面沾了毛頭，那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一雙棉布鞋，在家穿著種菜的那雙又髒又舊了，這是她前幾日為了出遠門新買的。
難道是臉上有什麼問題嗎？
王奶奶拿出一面小鏡子來照，臉是一如既往的乾癟蒼老，黑白相間的頭髮梳得一絲不亂——她下車之前又特地重新梳了一遍的。
王奶奶看著這些面目模糊的陌生人，鄉下李奶奶、廖爺爺、狗娃子、翠姐兒等人的臉忽然在腦海裡清晰起來……
此時此刻，李奶奶應該在幫她喂家裡的雞。或許早就來餵過了，又去幫她給菜澆水；廖爺爺應該在鋸木頭，他退休前是做木工的。前些天阿清家的桌子腿崩了一塊，廖爺爺說要幫她修的；狗娃子和翠姐兒是上學去了。他們要努力學習，長大後也會加入眼前這些快步行走的人……
王奶奶又想起昨晚去車站坐車，是阿清送她去的。她還沒跟她說聲謝謝，那也不必說了，回去多送她一些新鮮的菜就行……
“嗶——嗶嗶——”
“咯——咯——”
車喇叭聲還是那麼響亮，雞叫聲卻已呈弱勢。
“姑娘！你好！”
一個女人聽見王奶奶叫她，居然停下了腳步。
“那個……我沒帶手機……我想給我女兒打電話，讓她來接我……”王奶奶急急忙忙地說，生怕這個女人會走。
女人上上下下地打量王奶奶，似乎在揣度她話的真實性，王奶奶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終於，女人從包裡拿出手機，說：“你記得你女兒的手機號碼嗎？”
“記得！記得的！”王奶奶說了一連串數字。
女人撥通了電話，又問王奶奶：“你女兒叫什麼名字？”
“叫王秋。”王奶奶說。
女人對手機那邊的人問：“你好，請問是王秋嗎？”
“我是……”王秋的聲音有些猶疑，“請問你是？”
“是這樣的，你媽說她沒帶手機，現在等著你來接她。”
“我媽嗎？”王秋好像還有些不信，“你能讓她過來聽電話嗎？”
“好，你等一下。”
女人打開免提，將手機對著王奶奶，“你跟你女兒說吧。”
王奶奶伸出手想接過手機，女人的手卻縮了縮，“就這樣說吧，我拿著給你說。”
“好……好……”王奶奶尷尬地收回手，微微伸長了脖子，像只待宰的鵝。
“秋兒，我是媽，我到了。”
“媽！你出門怎麼不帶手機啊？”
“我忘了……”
“現在誰出門不帶手機？你以為這還是鄉下啊？這裡的人雜得很，沒人敢借手機給你用的！你真是……”
“行啦！行啦！”王奶奶打斷王秋的話，她覺得有一股熱氣從心底裡湧了上來，直燒到臉上。“你快來接我吧！不說了！別浪費人家的電話費！”
進城忘帶手機，母親拜託路人聯繫女兒，女兒態度讓她直冒火。
“你可別亂跑，就在那裡等我！”
電話掛斷後，王奶奶收回脖子，對女人說：“姑娘，真是麻煩你了，你算算多少話費我給你錢吧？”
女人搖搖頭，“這幾分鐘話費不值什麼，您別怪我防著您就好。您女兒說得沒錯，大城市什麼人都有，不得不防著點。”
“應該的！應該的！自己不保護自己，那誰保護呢是吧？”王奶奶搓了搓手，笑著說。
女人點點頭，“您在這等著吧，我先走了。”
說著，那女人融入人流中，再分辨不清了。
後來王奶奶想起這件事，努力想要回憶起這個幫助過她的女人的面容，卻發現是模糊不清的。
天漸漸陰沉下來，雨水點點滴滴落下。王奶奶到一家報亭去躲雨，報亭的老闆微微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隨即又垂下去，繼續打瞌睡。
人行道的人撐起了傘，更是一人一方小天地了，他們互不干涉卻又並肩前行著。
高樓大廈和車子隱在雨霧中看不真切，身旁的樹木被雨滴打得“嗒”“嗒”作響。可除了王奶奶，誰也不去傾聽它。
這些樹木沒有懂它的鳥兒，花草沒有愛慕它的蝴蝶。無聊慘淡地活著，雨珠從它們身上落下，像是哀傷生命的淚水。
“媽，我們走吧。”
王秋來了，她想去提那隻米袋，卻被王奶奶奪過。“我來提著它吧，不然它心慌。”
兩人也隨著人流而動，王秋的腳步很快。王奶奶一開始還強撐著要追上她的腳步，到最後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王秋這才為了母親放慢腳步。可她習慣了快節奏，一慢下來，左腳就去打右腳，好像不會走路了。
王奶奶說：“秋兒，我明天就回去吧？”
“怎麼剛來就說回去？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玩久些日子再走吧？”
“不了，家裡離不開我，那些雞啊，菜啊，都在家等著我呢。”
進城忘帶手機，母親求路人聯繫女兒，女兒態度讓她想回鄉下。
“咕——咕——”
“嗶——嗶——嗶嗶——”
這回車喇叭聲徹底蓋過了雞叫聲，雞垂著頭，敗下陣來。（作品名：《雞叫聲與車鳴聲》,作者：蘇浥。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點擊右上角【關注】按鈕，第一時間看更多精彩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