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乃迭:跨國之戀,我愛的不是楊憲益,而是中國傳統文化


當首次看到這張結婚照,簡直被這個金髮碧眼的女子迷住了,太漂亮了!身著中式唐裝,如同中國的大家閨秀,如此端莊而又典雅。而她身邊的男子,太其貌不揚了吧,一雙小眼睛,像沒睡醒一樣,簡直不可思議,到底何德何能,娶到如此佳人?

戴乃迭:跨國之戀,我愛的不是楊憲益,而是中國傳統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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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金髮碧眼的女子,名叫戴乃迭,1919年出生在北京。父親J.B泰勒,中文名字叫戴樂仁,是名傳教士,受命到中國負責救災援助和庚款的使用,曾在燕京大學任教。

戴乃迭,上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下面一個弟弟。她好像天生具有“中國情緣”,她始終忘不了童年記憶中的北京,春節廟會,拉煤的駱駝長隊,還有娶親時新媳婦坐的花轎。如同《城南舊事》中的林英子,那雙可愛的大眼睛,總是探索著這個新奇的世界。

乃迭的母親,平時絕不允許自己的孩子們與中國孩子同處。她認為,中國孩子身上帶病菌,不少人有砂眼、斑癬,以及其它一些因為窮、因為缺少醫療保健導致的膿瘡。

這樣,在乃迭的生活圈裡,統統都是外國人,說的都是英文。雖然作為從小在中國長大的外國人,乃迭總是很遺憾她未能說上一口流利的中文。的確,這也是乃迭心中的暗痛。

1926年,戴母帶著孩子們,乘坐輪船離開了中國。那年,戴乃迭7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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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父親抱的是戴乃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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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戴家有女初長成,乃迭考入牛津大學。本來她的專業是法國文學,沒想到聽課時,上天讓她遇到了她的“真命天子”楊憲益。

楊絳先生在《我們仨》的書中說,(在牛津的)同學中還有楊憲益,他年歲小,大家稱小楊。

這位小楊同學,別看其貌不揚,人家可是世家子弟。其祖父楊士燮,翰林出身,不願作官。他有八個兒子,分別留學英、法、美、日等國,都與袁公袁世凱及北洋系高官交好,或作幕僚,或是朋友。

楊憲益之父楊毓璋,是楊家長子,日本留學生,曾任中國銀行行長。

楊憲益作為長房長孫,從小錦衣玉食。據說出生時,袁公袁世凱曾送他一件絲織的黃馬褂,光從顏色上論,這已是皇子才有的待遇嘍。

楊府自設私塾,有位魏先生,博學多才,人品又好。自此,楊憲益從小打下中國傳統文化的深厚基礎,先後讀了四書五經,唐詩宋詞及漢賦等經典。後來,他就讀於天津新學書院。

無巧不成書,戴乃迭之父戴樂仁,也曾在此校任教。

於是,當楊憲益與戴乃迭相識後,說起中國,談起天津,總會有很多的共同語言。在楊憲益這裡,乃迭彷彿又續起了她的中國情緣。

尤其,楊憲益對祖國的熱愛,令她印象深刻。在他的宿舍裡,掛著一幅楊憲益自己手畫的中國不同朝代區域劃分圖。這簡直太有趣了,地圖竟然是這個東方男子親手所繪!

相處久了,中國傳統文化,彷彿為楊憲益罩上了一層東方神韻,乃迭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是啊,他聰明,有意思,是一個靠得住的人;同時,他好玩,有活力,有魅力,有趣味,聰明又淘氣,富有幽默感。

連楊絳先生都表態,這位小楊同學,與英國本土同學最能玩得來,他們一同喝酒,一同作妖,快活似神仙。

晚年的乃迭,對著朋友開玩笑說:這麼多年,我才發現,我愛的不是楊憲益,而是中國傳統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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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真假,總之,年輕時的乃迭,義無反顧地愛上這位小眼睛的小楊同學。

小楊同學,也被這位容貌高貴的女子所吸引,她沒有一般英倫女子的高傲,而是謙虛質樸,最重要的是,她太純潔了,簡直是他要用此生去保護的一朵明豔的花。

當然,兩個人在政治 、文化方面擁有太多的共同語言,總會相視而笑,總是默契有加。

於是,乃迭向家人官宣這段戀情,並決定跟隨小楊同學前往中國。沒想到,第一時間提出反對意見的,竟是母親。

戴母為了恐嚇自己的女兒,竟口吐惡言:”如果你一定要嫁給一箇中國人,你肯定會後悔的,你們若有了孩子,他們會自殺的。“即使這樣,乃迭深愛小楊同學的心,依然執著。

好在乃迭的老爸,通情答理,善解人意,一邊祝福女兒與小楊同學永遠相愛,一邊告誡女兒:先別忙著結婚,先在中國內地住上幾年,如果認為自己可以受得了那份苦,再談結婚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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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勇敢的乃迭,跟隨著她的最愛,來到了中國。

在申請護照時,英方官員很不理解,你一個21歲的芳齡女子,為何要去前往中國?乃迭說:我是同我的未婚夫一起去。

對方不屑一顧,你到了中國,也許會發現他已有妻子。要是那樣的話,我們還得把你送回來。

可乃迭卻玩笑般地回應,我父親現在就在一所中國大學任教。此時的官員才釋然,給了她簽證。

在重慶的楊母,得知兒子真就帶回一位金髮碧眼的女子,要做她的兒媳婦,簡直有些崩潰。但她知道兒子認定的事,九頭牛都不會令他回頭的。

楊憲益很清楚,來到中國的乃迭,沒有親人,只有他,才是她的依靠,她的唯一,他一定會對她好,才能對得起這份純潔的愛。

愛一個人,就是給她最穩妥的港灣。1941年2月16日,楊憲益與乃迭舉行婚禮。

證婚人有兩位,其一是南開大學校長張伯苓,另一是中大校長羅家倫。兒行千里母擔憂,這不,乃迭的父母,也從千里之外的英倫來了。嘉賓中,還有一位教育部次長杭立武,此人正是乃迭父親戴樂仁在倫敦經濟學院的校友,在中國,兩人還同為英庚款基金會工作,同為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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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楊憲益與乃迭,在國立編譯館工作。館長,正是梁實秋。相見之下,頗為投機。從此,乃迭與其夫君,開始了翻譯生涯。

他們的最先任務,就是把《資治通鑑》譯成英文,這也決定了兩人後半生的軌跡。

那時,正值抗戰,中國內地條件,衛生、安全等方面,與英倫均不具有可比性。楊憲益很覺對不起妻子,可乃迭卻毫不在意:我愛你,才來到中國,我又不是為了享受才來的……

美麗的乃迭,美麗的心靈。

解放後,一家人來到北京,乃迭與其夫君,均為外文局的專家。一子兩女,五口之家,其樂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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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4年,楊憲益曾應邀來到中南海。在此,周公特意把楊憲益介紹給毛公,並稱就是此人曾把《離騷》譯成英文。

毛公,很是詫異,你覺得《離騷》能夠翻譯嗎?

主席,諒必所有的文學作品,都是可以翻譯的吧。

楊憲益如此作答。

軍功章裡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這另一半,絕對在於乃迭。兩人同心,其利斷金。《唐代傳奇》、《儒林外史》、《長生殿》、《魯迅全集》等等,乃迭夫婦的譯著列表,可長達數頁。

楊憲益自己調侃:蹉跎漸白髮,辛苦作黃牛。心疼自己的同時,更心疼自己鍾愛的洋媳婦兒——乃迭,青春一去不復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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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來了,乃迭與其夫君的處境,很是不妙。1968年4月27日深夜,先是楊憲益被抓走,隨後,乃迭也被捕入獄。這對夫婦,因有“特務嫌疑”,牢獄生涯長達四年。

這期間,乃迭的姐姐希爾達,為了營救妹妹,通過各種外交途徑,還在宗教界、漢學界和民間徵集了兩萬英國公民致周公的請願信。此外,乃迭母親用中文寫信給毛公;以及英國媒體不間斷的報道。

終於,1972年4月30日,楊憲益先走出大牢。隨後的5月初,乃迭也回到家中。

看見乾淨的房間,還有鮮花,白蘭地,乃迭竟很驚異地說:“好久不見,沒有想到你還沒有改變過去頹廢的毛病。”

可她的夫君毫不掩飾地告之,這是黨支部書記指示這樣做的……

原來如此。

畢竟,一家人得以團聚,總歸是好事,翻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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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獄後不久,乃迭與兒子楊燁(右)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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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療治“文革”帶給他們的創傷,乃迭夫婦,開始瘋狂的工作。1976年,《紅樓夢》翻譯完成,1978年開始陸續出版。此書,帶給乃迭夫婦極大的聲譽,也使他們的社會地位起了質的變化,得到空前的提升。

已患有心因性精神病的愛子楊燁,已赴英倫治療休養。可在1979年聖誕節,竟在室內燃燒汽油自焚,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這,也印證了乃迭母親當年的“惡語”。

消息傳到國內,乃迭痛不欲生,自己的骨肉如此決絕,白髮人送黑髮人,致使乃迭精神也出現了問題。

1989年,乃迭病重,楊憲益謝絕一切交遊,悉心照顧妻子。在丈夫的深情與深愛中,1999年11月17日,乃迭平靜地告別了人世。

戴乃迭:跨國之戀,我愛的不是楊憲益,而是中國傳統文化

終於,在另外一個世界,乃迭能再見她的愛子,她心中永遠的痛惜。

可妻子乃迭的離去,在楊憲益這裡,終歸是花落人亡兩不知,有著難以言說的痛。因為他,妻子受了太多的苦。而乃迭臨終前的“我不後悔”,更讓他悲傷難支。

為悼念妻子,楊憲益寫下一首無比哀婉的詩《無題》——

早期比翼赴幽冥,不料中途失健翎。結髮糟糠貧賤慣,陷身囹圄死生輕。青春做伴多成鬼,白首同歸我負卿。天若有情天亦老,從來銀漢隔雙星。

戴乃迭:跨國之戀,我愛的不是楊憲益,而是中國傳統文化

59年,乃迭與其夫君楊憲益,相濡以沫,珠聯璧合,贏得“譯界泰斗”的美譽,開創了一個時代的傳奇。

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因我的中國情緣,因你的趣味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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